老李家的阿乐死了。

阿乐是一条狗。老李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唯一的喜好就是养狗。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养过的第几条狗了，只是它跟着自己也有五年多的时间。老李和阿乐之间的感情，旁人并不能完全了解。

一个人生活，老李没有把阿乐当作一条狗来对待，反而是把它看做至亲一样。平日里，他自己吃什么，阿乐就跟着吃什么。冬天的时候，他让阿乐躲在自己暖和的被窝中，免收风寒之苦。熟识他的人都说，老李待阿乐，那种真诚与上心，完全就像是在待一个孩子。

孤家寡人，老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阿乐身上。他给它起名阿乐，就是希望它和自己都能快快乐乐地生活着。街坊邻里都知道，但凡是老李出门了，阿乐也必定是在后头跟着。老李待阿乐好，让它安静就会安静，让它不跟着它就会老老实实地跑回家去。他说自己从来没有训练过阿乐，可是阿乐就是这么听话，仿佛知道他说的每句话的意思。

人们都说老李有福气，虽无子嗣，可是能有一条这样好的狗陪伴自己也是福分。老李听人家这样说，一面是高兴，但随即又正色道，“别叫它狗，它有名儿的，阿乐！”

旁人无法揣度阿乐的心思，但是老李知道，他知道阿乐的喜怒哀乐。而也就是因为他对于阿乐的真诚付出，阿乐也真心相待。

老李生病的时候，阿乐的眼角也会流出泪水，唤他不起之后就会跑到镇上的郎中那儿，死死地咬着郎中的裤脚，将郎中拉到老李家中。

镇上的人都渐渐地知道了阿乐的存在，知道了阿乐的乖巧。他们也渐渐地意识到阿乐不仅仅只是一条狗而已。

可是，阿乐在陪伴老李第六个年头的年初却死去了，是被一群野狗给咬死的。

那一天，天气晴好，老李便领着阿乐出去溜达，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却被突然闯来的几条野狗拦住。每一条野狗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李看。老李一看这阵势吓坏了，却不料阿乐冲上前去朝它们大吼着挑衅，于是野狗们全部朝阿乐奔去了。老李趁机折身回去寻求支援。

可是，等他领着几个壮实的小伙，揣着铁锹赶回来的时候，却不再见那群野狗，只看见阿乐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那一刻，老李嚎啕大哭，冲过去跪在阿乐身旁，大声喊着：“阿乐……”那种悲痛，根本不像是失去了一条狗而已，就好像是失去了一个至亲，一个永远无法割舍得下的至亲。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浑身沾满鲜血的阿乐忽然张开眼睛舔了老李一口，可也就是那一刻之后，阿乐再也没醒过来了。老李永远无法忘记，阿乐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里，满满的不舍。而那时的老李，只是一直地自责：“为什么我要跑？我要是也留下来阿乐就不会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决定为阿乐办后事了。

他去了镇上的棺材铺，希望能给阿乐打个棺材。可是棺材铺的人并不答应，只是说从来是给死人做的，从未曾听过给狗用过。

老李不甘心，自己拾了些木板回家，敲敲打打，总算勉强做了一个。他把阿乐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心翼翼地放到棺材中。

隔天，他又用木板做了块墓碑，然后去邻居那儿借了辆木板车，将东西都放到车上。那一天，他就那样一路拉着阿乐的尸体，一路吹着悲伤曲调的唢呐，一直带着阿乐到了远处的一处山坡上，将阿乐埋葬。

他从来不待阿乐是一条狗。如今，它走了，他只是希望它能走的体面一些，带着人的尊严体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