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几天,静安陵园表面一如既往的平静安谧,暗地里却乱翻了天。毫不夸张的说,陵园里所有的人员都几乎成了不挂牌的福尔摩斯。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那一天是小丁当值。那是个雾霾天,太阳长着张不阴不阳的脸,带着萎靡不振的颓废,整个的天空薄雾笼罩,情绪不佳,一片混沌里陵园更是灰蒙蒙烟气沉沉的。下午大概三点,有新亡者的骨灰要送进陵园,小丁开了陵园的大门,核对了一应书面记录和相关收据后,便打开了安息堂1号门。按照事先预定,这位新亡人是安排在1号门内的九排632号墓穴的。打开墓穴的同时,小丁发现了紧挨上方的墓穴空了。他感到奇怪,凭记忆他知道上面这个墓穴的亡者是名叫胡安的小城显贵,曾经的风云人物。第一时间,他以为是在他休息的这几天里,胡安的家人替其在老家或者什么地方买了墓地,再或者是调换了双穴,去了2号安息堂?细想又觉不可能。在协助主家安放好灵位,锁好墓穴,又锁上两扇大门后回到传达室,他把心里的疑问问了老林,老林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嘴里还一叠声的说一定是小丁看错了。两个人为此重新打开一号门验证,这下怀疑得到确定——胡安的骨灰盒真的不见了。于是两个人心急火燎的打了园长电话,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园长正在外面办事,听说之后,撂下未办之事便急速回了陵园,路上又电告了几位相关人员火速集合,说有重大事情磋商。骨灰盒的失踪是自从陵园建园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蹊跷事情,更令陵园领导伤脑筋的当然不仅仅是骨灰盒的丢失。
因为事关陵园的声誉和资质信誉,加上失踪的又是胡安的骨灰盒,这就使得问题微妙而不同寻常起来。事发后,领导决定先不报案,对外一定严格保密,然后再从内部摸排了解,首先排除人为因素的蓄意,当然,更得分析有无内部联合外部共同作案的可能,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圆满解决。话说回来,要想丢失的骨灰盒在悄无声息里完归并不是容易的事,N城说大不大,但就一只骨灰盒而言,那就如同大漠与沙粒了。有人说要是只想敲点竹杠,三两天里肯定会有电话通报。怕的是在茫无头绪的前提下,在渺茫的大海里捞针。
一晃,三天了,敲竹杠的电话始终没有响起,园内工作人员排查也很快有了结论,每个人都没有作案的嫌疑,最后大家寄希望于有人恶搞。于是,一干人又围着陵园里里外外进行了拉网式搜寻,结果可想而知。
丢失的骨灰盒如石沉大海般无声无息。第三天的下午,几个正副园长又聚集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副园长刘祥提议要不悬赏。提议立马遭到反对。园长说,悬赏等于变相告诉人们,我们的陵园连骨灰盒都保管不了。这样势必会引起社会的强大反响;势必导致胡安的家人前来兴师问罪。说到家人的问罪,又有人忽发奇想推测是不是问题就出在胡安家人的身上?都说权贵家的事情最复杂,最有玄机,会不会他们乘着来祭奠的时候在骨灰盒里藏了猫腻,小而言之贵重宝贝,大而言之涉及家属重大利害关系的秘密?然后家属内部起了纷争,便有人偷偷把骨灰盒雪藏了?众说纷纭下,园长也没了方寸,最后大家一致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再与胡安的家人面谈,相机行事。
二
说起胡安,在早些年的N城,是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他的知名不仅仅是他房地产老总的头衔,更因为其创业的传奇和后来的成功所带来的特殊身份而衍生出的接连不断的轰动、纷乱和繁杂。
胡安来自农村,有人说他从一个乡村角落里的农民到成为小城赫赫有名的红顶企业家,期间所经历的曲折艰辛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其拼搏努力是令人起敬的。
事情得从养鸡说起,大概十七年前的某一个秋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大清早,胡安和发妻怀揣着七拼八凑的一千元钱去了C城郊县,准备买了好的鸡苗养鸡。谁知道到了鸡场,与老板谈妥价格,又挑好了鸡苗之后胡安才发现自己揣在后枪袋里的一千元钱包括几张零票全部不翼而飞了。那时候的一千元,对于他们几乎是与天平齐的大数,得知钱飞走的那一刻,夫妻俩目瞪口呆,那一种无助失落所带来的是天塌地陷的震撼。最后鸡苗没有买成,两个人只好落寞的告别鸡场。
踌躇满志的发财梦消亡在出师未捷的刹那间,这是两口子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走出鸡场大门后的胡安万念俱灰之下蹲在野地里捧着头“呜呜呜”的哭了。一边哭,他一边自语“这下我们借了人家的钱用什么还?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时候外面已是傍黑,两个人自从早晨出门直到此刻还饿着肚子,老婆带着哭腔说“我们得想办法回家才好。”他问“天黑路遥,肚子空空,还隔着一条长江,我们即使想走回家也没有天桥。”“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先去吃碗面条,就是天塌了,饭总是要吃的。”老婆回头又擦了擦自己红肿的眼睛扶着他的肩膀说。胡安没好气的回答,“吃西北风啊?”“你等等。”老婆说着慢慢坐到地上,又脱开了一只鞋,一手托着鞋一手在里边挖啊挖的,时间不长,老婆的手上有了一张两元一张一元的纸币。老婆苦笑着说“原是做个小防备的,不料还真的防到了。”一线曙光隐去了胡安心头蔓延的颓废。接下来两个人为了寻找最便宜的面条足足走了好几里路,最终在饥肠辘辘的坚持下找到了一个小面摊,一碗面条一元五,这是至此为止找到的最便宜。老婆舍不得把钱全部压上,只买了一碗。汤汤水水的一碗面,老婆向老板娘多要了一只碗,拿了两双的筷子,说了些好话,多要了些面汤。吃的时候,两个人把面条挑来挑去的都想对方多吃点,最后老婆催他“再挑面条就凉了,快吃了吧。我胃不舒服,喝了点面汤都堆在胃里了。”
吃完这碗平生最难伤的面条后,两个人又赶路,走走停停的最后还是到了轮船码头。深秋的夜,风已经带着冷冽的寒气,两个人挨挨挤挤就坐在凌乱而粘涩的旮旯里挨到了天明。
挨到天明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回家,剩下的钱远不够支付回家的路资,两个人成了吊在空中断了翅膀的大鸟,好像除了垂直下坠再无他法。怎么办?老婆说空等不是办法,先出去兜兜,要是运气好遇上老乡的话,我们就可以借上三五元回家了。这一天还真是好运气,就在两个人饿着肚子踽踽于候船室门口的时候,遇到了老婆的远房表弟转道,于是,两个人有了峰回路转的转机。
三
第一次怀揣的梦想被小偷生生打灭之后,胡安和老婆痛定思痛后决定还是回归大自然,用胡安的话说“轮到我们下海海水也会干。还是和土坷垃打交道太平,虽说吃不饱起码饿不死。”
一个月后的一天,那位C城码头碰到的妻表弟来串门,闲聊中说起了生活的不如意,说起了新疆。这几年里表弟在新疆混得还不错,临走的时候问他们要不也去新疆试试?都说人挪活树挪死,胡安犹豫着“就怕去了那里也干不了什么,还白白的糟蹋了路费。”表弟说“动比不动好,起码我在那里可以做你们的后盾,可以帮衬到你们。”在表弟的一番诚挚邀约下,再加上身上还背着债,第二年的初春,胡安和老婆放下一对儿女去了新疆。
初踏上异域他乡土地的胡安夫妇是忐忑的,更是不安的,好多天之后两个人决定还是捡起几年前的老本行——做豆腐。选择做豆腐的初衷是本钱小,工序熟悉。创业是艰辛的,即使是简单的做豆腐,卖豆腐。夫妇俩最辛苦的时候每晚也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好在两个人都能熬,能吃苦。
不知不觉三年就这样过去了,胡安夫妇从卖豆腐开始,渐渐的做全了豆制品系列,后来又兼营了黄豆芽、绿豆芽的买卖。因为做出的成品好,加上夫妇俩尤其是老婆的敦厚诚实,他们的货品在当地卖出了名。小打小闹的经营虽然艰涩,起码日子可以安度了。有一次,在卖豆腐的过程中,胡安意外结识了一位同乡,这是一位很早就出道的房地产前辈。基于同在异乡为异客的同乡情节,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热乎起来,随着时日的绵延,两个人的关系也愈见亲近。有一天,同乡对胡安说“你们夫妻俩这样没日没夜的辛苦,要我看也扒拉不了几个钱,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我搞搞房子吧。”
经历了几个昼夜的思考,胡安在与老婆做了反复的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停止豆制品的一切制作销售,改投老同乡门下。
又一个三年后,胡安的身份已从一开始的跟班摇身为工程预算员,再后来又成了同乡身边举足轻重的得力干将。这一年,同乡有了进军内地房地产市场的宏愿,因顾念到新疆的一座大厦还处于筹建的微妙阶段,委托胡安做先行官提前回乡打理筹备阶段的一应事例。
就这样,在新疆呆了六年之后,胡安夫妇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而彼时,因为岳父母已经年老体衰,一对儿女又相继面临中考,胡安和老婆商量,让其回归家庭,做个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
回到老家的胡安,因为之前在房地产市场的摸打滚爬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积累,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灵敏,在回乡一年后,他成了工程的子项目承包方,再后来蛋糕越做越大,两年后,他注册成立了独立的房地产公司,成了名符其实的老总。
身份改变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弃旧迎新的大换血,两年后,他辞退了曾经同甘共苦并跟着他从新疆一路转战老家的施工队长,辞退的原因名义上是眼下项目稀少,生怕耽误了老朋友的发财,实际上是这位老兄的过于不善变通,凡事死板的缘故。再后来,他又新聘了一位公关。
所谓公关,顾名思义当然得在关系学上所向披靡。胡安聘的是年方二十挂零的美娇娃,名叫鲁玲。那可真是个不可方物的尤物,大专学历,一米六五的身高加上袅娜的扶风弱柳的芊质,长发飘飘,面如凝脂,鼻如悬胆,美目流转,一开口燕声雁语绕梁不绝。有了这样一个尤物招摇各路,红灯停成了绿灯行,再加上胡安两个弟弟的左右帮村,公司扶摇直上,不但业务量芝麻开花节节高,其知名度也像跑马溜溜的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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