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刘和珍被杀后,鲁迅先生并没有想写些什么。在《记念刘和珍君》里,大家都可以读到这一节。但有义士问先生怎么没写,应该写点什么。于是,先生就写了。 其实,从满篇来看,我们也能明显得出结论,鲁迅先生是极想写的,但就是没动笔,直到有义士提到这件事情,先生才欣然下笔。 我跟先生有同感,12年前,我初中最好的同窗好友,达到穿一条裤子程度的好友杰去世时,震惊与伤心到不能自制,但就是没想到过写一些什么。 2008年北京奥运会,我在盛夏里愉快地看着精彩的奥运比赛,高中担任班长时的学习委员、大学同窗燕却在北京某著名医院里被病痛折磨,五个月后,她去世了。 这个消息,我不知道。 直到2010年的春节,我照例给高中同学发拜年短信。53条,我回收到52条,唯独缺少学委燕的。我看到微信群里,她也没有说话。于是就群问道,“给学委发拜年短信,也不理我。” 群里静悄悄,没人说话。但有几个同学私信我,说学委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我记得,当时,毫无来由的,泪就决堤出了眼眶。 那一年的春节,成为有史以来最悲伤和难过的春节。 在我的记忆里,学委还是认真鲜活地给县城一中的高中生们上着课,可我不知道,她已经在地下长眠一年有半了。 我认为我已经见惯了生死,可显然没有。 2010年起,死神巨大的翅膀,带走了太多的亲人和朋友。 可每每听到、亲历,都先是巨大的惋惜,然后是极度的沉默。 金波是我前同事,天涯社区副主编,6月29日那天,我加班到快22点才回到家。 正一边跟老婆、宝宝聊着,一边换着衣服。 突然,久未响起的同事群“离开过天涯社区的朋友们”炸开了锅,都不可置信的讨论着一个传言:金波晚上7点多,在北京地铁6号线某站台上,突发疾病去世了。 在经历过短暂的一段不相信后,消息被风尘仆仆赶到医院去看望的同事证实了。 巨大的惋惜,然后是极度的沉默。 第二天,我转发了微博上天涯社区的纪念文章后,就不断有网友问我,“冷风,你不计划写一些什么吗?” 从来没为写作为难过的我,提笔,竟然想不到自己要写些什么。 也许,我的欠账太多了,欠逝去的人的,也欠活着的人的。 12年前那位逝去的兄弟,直到今年,我才写了一篇《怀念一个交情过命的兄弟》,而2008年去世的我的学委,至今我只言未写。 仿佛我在用自身印证一个事实:道听途说,乃至胡编乱造,甚是得心应手;反而至亲至近的人和事,却无从下笔。仿佛给他们写哪怕一段话、一句话,都像在剖开自己的内心一样,极痛极痛,痛到下意识不去剖,不去写。 我也曾写过一些短章,为逝去的两个舅爷、二舅、母亲,为活着的至亲,但总觉得不如人意,就像一个人,明明有出神入化的武功,但施展出来,却只是三脚猫功夫。 写作这条路,我是要继续走下去,我的欠账太多,我的理想太满。可我也深知,我认为我已经见惯了生死,可显然没有。 生命和生活,永远预备好了未知的人和事,在不远的前边,等着我。 生活,我来了。 (作者:董江波,网络作家、北京作家协会会员,长江中文网总编辑、半壁江中文网创始人、天涯社区著名版主、专栏作家,已出版长篇小说《孤男寡女》《守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爱》,诗集《春花秋叶》,长篇小说《永远的纯真年代》即将出版上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