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小伙子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紧拧慢拧的往翠凤家赶,虽是隆冬,寻到家时竟也累得大汗冒流。气喘吁吁的简短讲明来意后,翠凤那里早已哭的稀里哗啦的,赶着男人手忙脚乱的套上车,丢下招弟便匆匆飞奔而去。 根子娘原想阻拦,可碍于翠凤“娘家人”的面子,再加上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不好受刺激,就由了她去。而根子再混球也不能不依着媳妇,毕竟那是媳妇的亲娘,自己的丈母娘啊。所以一路不停地把鞭挥的“啪啪”作响,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丈母娘家。 根子搀着媳妇下了车进了屋里,见邻居们围在床前还没散去,有的在抹眼泪,有的在安慰哄劝兔女。翠凤一瞅这情形,腿一下就软了下来,挣开根子的手,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娘啊,您这是咋了呀?咋说倒就倒了呀?娘,闺女来看您了,您快睁开眼看看俺啊?” “姨,姥姥不会丢下兔女的是吧?姨!”兔女的小脸上哭的二灰八道,拽着翠凤的胳膊不停地摇晃。 “孩子,都是姨不好,难为你了,”翠凤一下把兔女揽在怀里,娘俩哭作了一团。 “翠凤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看是不是把你娘再送到县城去看看啊?”一直守在这儿的大夫红着眼圈问道。 “是啊,翠凤,您可得拿主意啊,您娘多好的一个人啊,六十岁不到,还没享天福呢?”邻居们几乎众口一词。 “看俺,就跟傻了一样”,听了大家的话翠凤用手拍了下额头,然后便喊根子赶快拾掇拾掇马车。根子“哎”了一声刚要抬脚,冷不丁翠凤娘说话了:“不用了,俺哪里也不去。”声音虽微弱,但满屋的人听得真真的,大家既惊又喜,尤其翠凤兔女娘俩更是激动的话都讲不出了,只是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滚。 “兔女,凤,放心,俺还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说呢,”翠凤娘稍顿了顿又问,“根子也来了是吧?让他也过来。” 翠凤道:“娘,啥也别说了,咱赶紧上医院吧,再晚天就黑了。” “去啥医院,娘这不好了吗,”翠凤娘嘴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娘的病,娘最清楚,赶快的叫根子过来。” 根子慢吞吞的来到床前低低的道:“娘,有啥话您就说吧。” 谁也没想到翠凤娘会当着四邻八舍的面道出了兔女的身世,一屋人又惊讶,又气愤,又同情。兔女听了姥姥的话,幼小的心灵似乎承受不了,也分辨不出是该喜,该悲,还是该恨,一双无助委屈的大眼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满脸的茫然。而根子与翠凤虽羞愧难当,可也没敢说半个“不”字。 讲完这些,翠凤娘好像很累,又似乎异常轻松,她缓了口气又道:“这些话,娘不说不行了,兔女该回家了,这是早晚的事,娘总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啊。” 翠凤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含泪道:“娘,千错万错都是闺女的错,兔女早就该回家了,您歇会吧,别再说了。” “娘不累,娘还有话呢”,翠凤娘继续道,“兔女是个好孩子,又心灵又知道疼人,不信你们问问街坊邻居,回去后要好好对她,要不,娘走了都不安心。” 翠凤道:“娘,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还是赶紧去医院吧,没事咱就回来,行吗?” “真不用了,娘该说的都说了”,说到这儿翠凤娘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好长一段时间才平息下来,所有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妙,只听她又断断续续的说道,“根子,娘从没,求过你一件事,你要,答应娘,好好对兔女。” “哎,哎,”根子满口答应着。 “还有,还有”,翠凤娘努力把手伸进枕头下面,哆哆嗦嗦的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递给兔女,笑道:“这个是姥姥,给你,偷偷的,绣的,要回家了,戴上,让姥姥,看看。” 翠凤帮兔女打开手帕,手帕有两个角各缝着一根同样雪白的带子,中下方绣着两粒叠在一起红艳欲滴的樱桃,满屋的人一下明白了这是何物。翠凤颤抖着双手把手帕系在了兔女的耳后,兔女眼泪汪汪的把头转向姥姥。 “嗯,好看,没有人,比俺兔女,招人,喜欢了,记住,要天天,戴,……”翠凤娘这句话还没说完,蓦地一口鲜血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喷射而出,而后便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嘴角还保留着一丝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