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叼着一只香烟,开始新漂泊地的第一次散步。许多年了,我这个白天不停流窜的家伙竟然养成了黄昏散步的习惯。并非说我有什么雅兴,只是习惯而已,只有慢悠悠地散散步,奔波了一天的脚步才算落地踏实。同时,我有自己实际的想法:常年在外漂泊,挣钱多少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要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尽量不至于因为生病花钱。不因生病花钱,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就等于挣到了钱。 白浮村位于昌平城南郊的京密引水渠畔。渠畔树影婆娑,高大的、密匝匝的白杨树正在早春的清凉中吐芽,散发出一种熟悉的涩涩的清香;西部和北部,从燕山山脉上落下来的夜风徐徐缓缓地吹过,带来大山特有的早春清新、湿润气息。缓缓流淌的京密引水渠在淡淡的月色中波光粼粼,已经有赶早的青蛙偶尔鸣叫几声,更衬托出渠畔黄昏的宁静。 如此平淡的夜色美景中,奔波的浑身辛酸隐隐作痛,肌肉和心灵却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我甚至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已进入永夜……我不知道自己哼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只是喜欢这歌中淡淡的旋律感伤。在白天的人海里左冲右突,似乎不得不戴上一副假面。那是十分累人的。一个人在这夜色中孤独地行走,四周恍惚朦胧,再也不必担心他人的白眼、呵斥,再也不必担心因为卫道而被人用语言、眼色和拳脚痛揍,那种自由无忧的境界啊,是上帝赐予像我这样物质贫乏者的慷慨礼物,它们就像自来水,或者干脆就是山泉,虽廉价或不要钱,却能够滋润生命。 沿渠畔慵懒地走着,隐约听到脚下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响,因为夜间的静寂,因为正孤身行走在野外,竟然一时间让人感到一丝不安。或许出于对恐惧的本能防御意识,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身上有一种冷飕飕的异样感觉。这时,那种轻微的声响因为着意倾听变得清晰,不远处的草丛中,的确有什么东西在草间游动,也好像是有什么生物在刨动枯叶。再次侧耳细听,从那种轻微的窸窸窣窣中听出一种与心灵并不遥远的声音,那是一种人类的伙伴作弄出的声响。 蹲下身,借着不远处京藏高速公路路灯依稀的光线,我看到,一只小刺猬正拱在一堆枯叶中,没头没脑地觅食。它是那样地专注,以至于给你的感觉就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家伙。当你轻声地冲它吹声口哨,或在它身旁轻轻挪动脚步,它就会立刻警觉地停下拱食动作,老老实实地伏身在厚厚的枯叶下。不过,这种浑身生满尖刺的小家伙,天性拙厚,它对这个世界缺乏其它野生动物尤其夜行野生动物那种草木皆兵的警觉。感觉到周围有些异样,它当然也会变得老实,但仅仅一两分钟的时间,就会继续在厚厚的枯叶间没头没脑地觅食。换了其它动物,比如即便一只小小的甲壳虫,倘若你惊吓了它们,它们就会四脚朝天地躺倒装死,而且一装就装个够,假如你缺乏足够的耐心,是很难看到装死的昆虫重新生动起来的。 没办法,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作为体型和力量上的弱者,还想多活几天而不至于那么快地就被强大生物掠食,就要学得乖点,就要学会胆小混世,而不要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和满不在乎是强者的傲慢生活做派。 看着这个小家伙那么忙碌,我不好意思再打扰它的晚餐,继续一脚浅一脚深地散步。 这时,我看到路边的小树林里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那辆轿车停在黑夜的树林里,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谋杀电影:不至于是一辆遇害后被丢弃的车辆吧? 这样的一种猜测,让我莫名其妙地浑身冒冷汗。我打量着那辆白色的轿车,心里思忖着,是不是走上前去看看。正犹豫着,我看到,那辆轿车竟然慢慢地晃悠起来。呵呵,它可不是像恐怖影片里那些无人驾驶却会自行的恐怖车辆,它在原地,像水里的一条船,忽悠忽悠地晃动,时而节奏较慢,时而很猛烈。更奇的是,还有一阵阵的娇喘和粗粝的嘶吼不时地传出来。那种声响,让人听上去有点浑身燥热。 突然,我明白了…… 真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竟然差一点冒冒失失地去打扰人家小夫妻。这对小夫妻还真有雅兴,在这深更半夜,跑到这荒郊野外,寻求另外一种感觉。世界在变化,人们的各种生活口味也在随之多元化。这只能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这只能说明我们的社会更加人性化更加五彩缤纷了。 我已经好像有两年不从事类似活动了,因此,平时看起来应该很刺激的场景,对于我,竟然没有多少感觉。这种活动就是如此,越练越上瘾,越不练越乏味;时间再久一些,体内刺激这种欲望的腺体就会慢慢萎缩、枯竭,人也就活力渐失,成为行尸走肉了。因此,每对夫妻都要想法设法鼓励这种欲望,用不同的场景,用不同的姿势,用不同的时间段。这是上天赐予人类强度最烈而最为经济便捷的生命活跃方式啊! 想起这些,我的口中唾津潜溢了。我一边用力咽下几口口水,一边继续往前溜达,不时回头瞅瞅那辆漂亮的、不停晃动的白色轿车:有钱就是好,有钱就可以带着老婆跑到郊外享受一种家里享受不到的乐趣。这样的夫妻才能延年益寿啊! 突然,轿车里有手机响起来。男声骂了一句:“真扫兴!别接!”女声说:“你别说话,是我老公!” 那女子开了车门,走到车外边接电话:“我在哪儿?我在咱家啊!不信,你回来看看,我在咱家院子里散步呢?这不,还跑进来一只小刺猬。” 唉,那只安静的小刺猬,竟然也春心萌动,去打扰人家的好事。不过,也许是另外一只不大安分者。 女声挂了电话,说:“走吧走吧,他说不定会从市里回来的。” 男声恼火地嘟囔:“我那个!我还没过瘾呢!” 女子本来催促男子开车,听男子这样地不快,只好说:“那你快一点吧。时间长了,说不定真会惹出麻烦的。” 朦胧的夜色中,只见那女子躺进车里的座位上,两条腿却耷拉在外边。那男子丝丝哈哈地褪下自己的裤子,扳着那女子的两条腿,像乡下老汉推独轮车一样,吭哧吭哧地推动起来…… 我看得听得浑身不舒服,正要不好意思地走开,猛地想到,我是一名卫道士啊,对于这样虽然不违法但却有违道德的有妇之夫有夫之妇野合事件,我有责任加以劝勉并给以制止的。 我慢慢走上前去。奸夫淫妇已经完事。奸夫光着上身,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里,应该很畅快吧?但肯定也会比较冷飕飕的,况且还是在雾气朦胧的渠边。他站在车门边,裤子褪到脚脖子,正拿着一卷卫生纸在擦拭刚才肯定劳累了的器官;那淫妇呆在车里,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只听见一阵嗤嗤啦啦的擦拭声响。 看我走过来,奸夫一边擦拭,一边恶狠狠地问道:“谁?干什么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二位了。我是一名过路人,叫周卫道士。之所以走过来打扰二位,是因为我觉得,二位的行为尽管很欢乐,有利于舒筋活血、开窍通神,因此也就有利于延年益寿。但是,这种行为却违背了道德准则。因此,我以一名卫道士的名义,请求二位,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样的话,不但对你们二位的身体不好,也是有违社会道德规范的,更对你们各自的家庭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尽管两位奸夫淫妇因为夜色昏暗也许看不见我的微笑,但是,作为一名卫道士,从事存在较大风险的卫道事业时,是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和尺度分寸的:人家没有违法,因此,你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否则,你挨揍就是自找,就是活该喽! 听到我的话,那站在地上擦拭的奸夫和窝在车里擦拭的淫妇,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住手,他俩各自捏着手里的卫生纸,呆呆地看着我;然后,相互呆呆地对视着。借着这个功夫,我看到,车里的淫妇白色的裙子翻卷着,白色的内裤搭在座位的头枕上。也许是夜色衬托着的缘故,她的两条大腿白得有点吓人。 奸夫首先回过神来。他把手中的卫生纸狠狠地摔在地上,提上裤子;淫妇也回过神来,她把手中的卫生纸轻轻地丢到草地上,溜下车座,站在车门口,用车门挡住她的身体,提上她的裙子,穿上她的长筒袜。 奸夫淫妇并排站着,像观赏天外来客一样,满怀着好奇、迷惑以及羞恼、愤怒等情绪,四只不再色眯眯的眼睛死死地打量着我。 突然,他俩相视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足有一分钟的工夫,奸夫用手指指点着我:“我那个,这世道,真是那个的乱套了,啥人都有,啥人都爬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淫妇也用手指指点着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那个,这世道,真是那个的乱套了,啥人都爬出来了!啥人都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俩开心地哈哈大笑着,我敢说,这对奸夫淫妇现在这样一定比刚才那样还要更开心。他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爬上车,再次用手指指点了我,然后,发动汽车,“嗡嗡嗡嗡”地开走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这样的狗男女,我周卫道士能说些什么呢?能做些什么呢?我也只能像他们一样,满怀着好奇、迷惑以及羞恼、愤怒等情绪,感叹着“我那个,这世道,真是我那个地乱套了,啥人都有,啥人都爬出来了!” 然后,继续我的夜间散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