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煤!卖煤哟!” 老三媳妇儿大清晨的却在灶房里发起愁来,煤炉瞎(灭,方言)了,最后一块煤球都没能撑到天亮,这早饭咋做? “卖煤!卖煤哟!” 老三媳妇儿听到由远而近的吆喝声时,刚好一缕晨光从院子中唯一一棵柿子树宽厚的叶片背后飘进来,洒在灶房的地面上。老三媳妇儿嘴角微微一动,一丝笑容不经意地浮现出来。她看见两岁的女儿正在院子中捡黄落的小柿子,便说:“妞妞,快去大门外看看卖煤的车过来没?” 妞妞听到妈妈的喊声,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朝灶房里的妈妈望了望,便向大门口跑去。 “卖煤!卖煤哟!” “妈妈,妈妈!”妞妞喘着气,立在灶房门口,两只小手里各握着一个黄落的小柿子,“卖煤的来了,就在大门外。” 老三媳妇儿牵着妞妞的手来到院子外面。卖煤的开了辆机动三轮车,车上载了满满一车的煤球。卖煤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黝黑的脸膛给人一种饱经沧桑之感。看到老三媳妇儿从院子里走出来,先是一怔,足有五六秒钟,而后开口问道:“要煤么?” “想要一些,但俺不知道你这煤中不中烧,会不会夹生?”老三媳妇儿见卖煤的汉子有些陌生,似乎以前从未来过,怕煤里面掺假太多,不中烧。 “大妹子,你放心,俺这煤球保证好烧!你若信不过俺,先卸个一二十块,你烧烧再说。”汉子的话说得诚恳,老三媳妇儿没有理由不相信。 “那就给俺卸500块吧。”老三媳妇儿打开大门,让卖煤的汉子把车开进院子里。 卸完煤,老三媳妇儿端来一盆水,说:“洗把脸吧,俺给你拿钱。”说罢,便进了堂屋。 好半天,老三媳妇儿才从堂屋里走出来,满脸的歉意。这时,卖煤的汉子正逗女儿玩。 “小姑娘,告诉叔叔你叫啥名字好吗?” “不,妈妈不让我告诉陌生人。要不然,妈妈以后就不会再说‘妞妞真乖’啦!” “那么,好吧,叔叔不问你的名字了。那能不能告诉叔叔你今年几岁了?” “几岁?妈妈还没告诉我,我去问问妈妈,再告诉你好吗?” “妞妞,别给叔叔添乱。”老三媳妇儿走过来说,“妞妞刚过两岁生日,整天皮得不行,一天到晚又疯个不停。”末了又说,“你看这钱不够数,你再坐上一会儿,俺再去找一些。” “算了,大妹子,钱你先留着用,以后再说吧。”卖煤的汉子听老三媳妇儿这么说,慌忙站起身,去发动车子。 “要么你明后天过来,一起拿。”老三媳妇儿牵着女儿的手,把卖煤的汉子送到大门外面的村街上。 卖煤的汉子走远了。老三媳妇儿把女儿拉到院子里,怒气冲冲地问:“妞妞,你有没有拿放在抽屉里的那个黑色的小包包?” “妈妈,你别打我,包包在床底下。” 老三媳妇儿准备好煤钱,等卖煤的汉子来。 第二天,卖煤的汉子没来拿钱。 第三天,卖煤的汉子还没来拿钱。 这煤球真好,耐烧,火力旺,烧完的渣不夹生。老三媳妇儿这样感慨的时候,一个多月过去了,柿子由小柿子长成了大柿子,卖煤的汉子还是没来拿钱。 老三媳妇儿曾向村邻打听那个卖煤的汉子,村邻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时光荏苒,一晃半年过去了。500块煤球早已烧完,卖煤的汉子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直没来拿他的煤钱。 冬去春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百花争放的早晨,老三媳妇儿正在灶房做早饭,一声“卖煤!卖煤哟!”的吆喝声从院子外面的村街上传过来,声音越来越近。老三媳妇儿听到这吆喝声,慌忙向大门口走去。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开了辆带斗的小四轮,车斗里装满了煤球。他不是那个卖煤汉子。 “大嫂,要煤么?”小伙子看到老三媳妇儿从院子里走出来,便开口问道。 “不要,屋里还有呢。”老三媳妇儿很是失望,一面说,一面又轻轻地摇摇头。 卖煤的小伙子也有些失望,刚坐回驾驶室,老三媳妇儿突然问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个哥哥也卖煤,开辆机动三轮?” 小伙子一怔,说:“没有,俺没有哥哥,大嫂你弄错了。” 卖煤的小四轮开走了,一直向村子东头驶去,老三媳妇儿还怔怔地立在大门口。心想,这煤钱该还给谁? 院子里的柿子熟了,卖煤的汉子没来拿钱。 院子里的柿子又熟了,卖煤的汉子还是没来拿钱。 春去春又来,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春秋,老三媳妇儿记忆中卖煤汉子的身影早已模糊,她却始终没错过对任何一位前来卖煤人的盘问。然而,那卖煤的汉子似乎真的在人间蒸发了,一直不曾再出现过。这煤钱,却成了老三媳妇儿的一块心病。 若干年后,老三媳妇儿老了。老人在临终前,把自己的子女叫到跟前,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向子女们嘱咐:“若干年前,娘欠了一个卖煤的500块煤钱,这么多年以来,卖煤的一直没来拿钱。这事……这事,娘的心里一直放不下……娘要走了,这……这500块煤钱帮娘还给人家……”老人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却慢慢地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