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朋自远方来 闲来无事,漫步自己的qq空间,一条“说说”令我凝视良久思绪万千。“说说”是这样写的——“2010年10月6日,四川好友——赵云普夫妇回唐山老家探亲(林西),特意来访。35年失去联系的同学、工友,怎麽能找到我家?原来他们是从《唐山广播电视报》上看到我写的一篇文章,不仅有作者姓名,而且还有我的通讯地址。所以才如愿以偿!惊喜、激动、拥抱……35年苍桑变迁,白了少年头,都成了儿孙满堂、年逾花甲的老人,能不感慨万千吗?……”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自然,盛情款待了来自天府之国的贵客。席间,说不尽的别后之情,道不尽原厂老乡的近况。其中,武玉庭下落不明着实令人心酸遗憾! 1965年秋季,我们在邢台军用机场实习。8月末,从五个技工班选出50名同学,分配到祖国大西南参加“三线”建设。其中,武玉庭也在其列。 我和武玉庭只是同校不同班;入厂后,由于专业不对口,他由原来的推土机手改为天车司机,在电炉车间开天车。由于我和他既未同班学习,又未一起工作,虽是老乡,但接触极少,只是听同学们讲:这人喜吹牛、好抬杠,性格另类,长相又很困难,久而久之,人们便与他“烦而远之”,成了孤家寡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唐山籍老乡都陆续成家立业,唯独他仍是光棍一条。 文化大革命爆发的第二年,武玉庭回唐山探亲,不料,厂保卫处的干警从天而降,把他从家中揪回了四川,关押在厂保卫处的地下室里。据说,是因为强奸案情东窗事发! 这种花案,在两万多人的央企,传播速度之快,影响之广,议论之烈可想而知。自然更是唐山老乡热议的焦点话题。故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二、小武的交待 那是1966年秋季的一个傍晚,小武独自一人顺着川陕公路在遛弯。在返厂途中,巧遇一年轻女子,正蹲在一辆自行车下艰难的修理。小武热情地凑上前去帮忙。原来是自行车的链条掉了,很快,两个人修复了自行车。但是,那女子对助人为乐的小伙子心存感激,并未骑车前行,而是推着自行车与其肩并肩地漫步同行。两个人聊得很投缘,都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闪电式的以身相许,竟然在晚霞的映照下,两个人钻进了路边的甘蔗林里偷食了禁果。 两个人并不知道对方的婚姻状况,也不清楚对方在何处就职,更未问其家住何方。她们在一起究竟聊些什么只有天知道。荒唐的一见钟情,闪电式的苟合,都感到心灵上的满足和惬意。曲终人散,仅此而已! 103生活小区,距离厂区一公里。其中有几栋楼房是单身宿舍,武玉庭就住在单身宿舍里。事情过了三天,小武下了班提着暖水瓶去打水,与那女子巧遇锅炉房。当时,小武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地主动向其打招呼。但那女子只是提着暖壶一愣,疑惑地盯视着陌生人,一言未发。小武见那女子似乎忘了前情,又含情脉脉地启发她:“不认识了?大前天在路上帮你修过自行车,那就是我……”两个人都没想到,竟然同在一个厂里工作(我厂系特大型央企,拥有职工两万余人)又住的近在咫尺!他们互相通报了姓名、介绍了各自工作的车间,以及所住楼房的单元号数。女子热情地邀请小武去家中做客。小武这才清楚女子的身世:那女子名叫葛冬梅,年方32岁。丈夫在外县公路养护段工作。夫妻长期两地分居,家中只有个5岁的儿子名叫冬冬。由于耐不住孤单、寂寞,葛冬梅主动投怀送抱,成就了这桩甜蜜的婚外情。从此以后,小武便成了葛冬梅家中的座上宾,经常夜不归宿,与葛冬梅保持暧昧关系长达半年之久…… 三、指控与处治 以上情节,是武玉庭在厂保卫处的自我交代。意思是:两个人属于你情我愿、双赢互利,构不成犯罪,只是违纪而已。然而,指控材料却与武玉庭的供词相悖:路上巧遇帮修自行车的情节属实,在甘蔗林里发生两性关系存在。但那是武玉庭以暴力强行而为之。第二个情节:在锅炉房巧遇,时间并不是强奸后的第三天,而是半年以后。葛冬梅被强奸以后,之所以没有及时报案,一是不晓得作案者的姓名和身份,当场没有人证、又没保留物证;二是深怕报案后自身的名誉受到损失,只好自认倒霉吃了哑巴亏。事情过了半年,葛冬梅已经把此事淡忘了,不料两个人又在生活区的锅炉房里巧遇。武玉庭又百般纠缠、欲行不轨。所以,她抢走了武玉庭的工作证报了案。 当时,厂保卫处的大权已被造反派夺取,名字改为厂人民保卫组。为了维护社会治安、保卫厂区安全,新生的人民保卫组建立了小分队,昼夜开车值班巡逻。对坏人的抓捕、审讯、定案三位一体,“轻口供、重证据,重调查研究”是文革中办案的一句口头禅。虽然对武玉庭的审讯是在秘密中进行的,但从办案人员私下透露的消息获悉:武玉庭的态度极不老实,千方百计地狡辩和巧辩,极力把强暴说成是同奸。俗话说:人过留踪,雁过留声,既然是长期同奸,而且已经长达半年之久,葛冬梅的左邻右舍能不认识武玉庭吗?为了办成铁案,于是,办案人员走访了葛冬梅楼上楼下的左邻右舍,让他(她)们辨认武玉庭的照片,但是,并无一人见过武玉庭。这就充分证实了,武并非是葛冬梅的座上宾。主审又问小武:既然是长期通奸、频繁来往,葛冬梅家的被子一定熟悉吧?小武对答如流:是什么颜色,什么图案、新旧程度。但是,经过办案人员的实地勘验,与小武的供词完全不符。办案人员又问武玉庭:既然是长期来往,葛冬梅的儿子你应该很熟悉吧?武说熟的很,名字叫冬冬,跟他叫武叔叔。为了验证事实,办案人员把葛冬梅的儿子领来让他们相见。但是,尽管武玉庭欣喜地喊冬冬过来,但那孩子却惊异地站在原地不肯临近半步。办案人员问冬冬认不认识这个叔叔?小孩只是摇了摇头,后来居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事实胜于雄辩,孩子的摇头,足以证明孩子并不认识武玉庭,从而彻底粉碎了武的谎言!武玉庭为了证实他们是通奸,又说,他和葛冬梅经常在节假日去外县游玩,曾在广汉县影剧院看过电影。办案人员追问他所看过的电影片名和日期,武玉庭一一作答。继而,专案组派人去广汉县核实,结果,武所提供的日期,根本就没有放映过电影,而是演出了川剧现代戏……这些情节,都是办案人员从小道透露出来的,当然属于“官方”消息,具有很强的可信度。但是,武玉庭和葛冬梅两个人的陈述都有矛盾之处和令人费解之疑点。发生这种事情,在人们的印象中女人是弱者,办案人员采信口供往往也是倾向于女方。特别是通过事实,一件件揭穿、否定了武玉庭的狡辩谎言后,似乎是真相大白成了强奸铁案!由于武玉庭态度恶劣,拒不认罪,因此,做为“从速、从严、从重”的典型被提起公诉,法院判其有期徒刑十八年。 公判大会那天,从运输处抽调了十辆卡车,会后拉着罪犯游街示众。恰巧我所驾驶的车辆,后车厢的前端,武玉庭胸挂‘强奸犯’黑牌,被武装干警左右拥架着;紧跟其后的车上,大都是“走资派”、“地、富、反、坏、右”等"陪绑"游斗的牛鬼蛇神。作为驾驶员,后面承载着自己的同乡、同学而游街示众,我的面部表情和内心感受是何等的沉重?…… 四、文化宫邂逅 席间,赵云普夫妇说:武玉庭一案,粉碎“四人帮”之后,已经平反落实了政策,除了法院宣布无罪释放外,厂里给其补发了服刑期间的工资;并且决定为其恢复厂籍。但是,由于武玉庭早就因病保外就医而离开了监狱,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为此,厂里曾派任xx(唐山籍在厂‘以工代干’人员)专程回唐山寻找、通知武玉庭去厂里领取补发的工资和继续上班。可是,唐山大地震之后,经过恢复重建,原来的居住地址已经不复存在,在全市近百个新建住宅小区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里捞针!所以,任xx无果而返。就这样,武玉庭所补发的工资一直在厂财务处里沉睡了几十年至今!恢复厂籍只是一纸空文。赵云普夫妇问我:在唐山是否见过武玉庭?我说,我在退休前开车执行公务时,与武玉庭只有一面之缘。 我是1975年调回唐山工作的。1988年,我国将农历的九月初九重阳节正式定为"中国老人节"。第一个老人节,我开车送厂长去市文化宫的礼堂里听取冯国安副市长作有关敬老爱老的报告。我正在外面守车等候厂长散会,不料与武玉庭巧遇。 我简直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他身材单细瘦弱,和尚头,凸颧骨,塌脸腮,小眼睛,黄白色,脊背已经驼了,看体重超不过80斤。言谈话语中,缺失了往日吹牛、抬杠的激情,确确实实沦为一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屈指算来,他已是服刑期满了罢!(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早就落实了政策,原厂已经恢复了他的厂籍;我更无从知晓他的一切消息)他说,他在监狱只呆了几年,后来,他因患病保外就医就回老家了。再后来,未到刑满就宣布无罪释放了……他向我苦诉自己的冤枉、痛骂葛冬梅“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其实,我原来在川工作期间,就听群众私下议论,葛冬梅的生活作风不太检点;她有个男性“发小”老乡,在文革中造反夺权进了厂保卫处,据说两个人关系暧昧由来已久,由他主抓吴玉庭之案,倾向性可想而知。大家都在暗中猜测,很可能是武玉庭在三角婚外情的漩涡里惨遭嫉恨,才遭此厄运!究竟是谁举报揭发的武玉庭,直到现在还是个谜!武玉庭出狱至今,并不晓得自己早就落实了政策。他一直没有正当职业而在社会上游荡,属于“啃老一族。”他见我给厂长开车,恳求我为其在我厂谋一份临时工作。说老实话,当时,我给厂长鞍前马后的听令,向厂长举荐他,只是举手之劳。但是,见他弱不禁风的体格,能胜任临时工之苦吗?再者,他是个有“身份”的人,20年来也不了解他的情况,更没有询问他地震后的家庭住址,谁肯屈尊去管这些闲事?所以,我表示无能为力,婉言回绝了他!我建议他摆个水果摊维持生活…… 五、莫名的责任 听了好友赵云普夫妇有关武玉庭落实政策不到位的介绍,我的心情很沉重。作为一个业余作家,对武玉庭的不幸遭遇,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责任,很想写个东西打进空间昭示于众,由于缺乏应有的勇气一直拖到今天。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全盘否定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批冤、假、错案陆续平反昭雪。拨乱反正、落实政策,如阳光普照大地;但遗憾的是却出现了如此盲区和死角!如果武玉庭在厂内能有一个知心朋友、同学、工友或老乡,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及时通知他回厂上班。遗憾的是,他性格另类,与任何人没有来往。如今,当年一起分配入川工作的50名同学,有将近一半的人在青壮年时期调回了唐山工作,都已年近古稀,陆续退休安度晚年。而他,却不知所踪!责任究竟在谁呢?似乎厂子尽到了责任,30多年前曾派任xx来唐山寻找、通知武玉庭未果,使武丧失了回厂上班的大好良机。试想:如果寻找武玉庭,也像通缉在逃犯那样下力气,即使逃往天涯海角,照样能够缉拿归案。尽管唐山地震了,所有的居民住址重新组合排列;但是,如果通过公安部门,根据震前的户籍资料,在唐山市区范围内查找一个武玉庭,未必是件太大的难事! 一个刚刚参加工作三年、风华正茂、前程似锦的未婚青年,与一个比他大十岁的有夫之妇苟合而葬送了一生的大好前程,不能不令人痛心和惋惜。为他耗费笔墨,并非意味着对其错误的姑息和容忍;而是对那些把‘顺奸’拔高制造成强奸刑事案件的人表示愤慨!今天草此小文,意在引起网友们的关注。特别是家住唐山市区(路南、路北区)的网友,如有知其下落者,希望能够给我留言,或者直接转告武玉庭,把迟到几十年的“落实”消息予以转达。本人只在1988年的老人节见过武玉庭一面,根据他当年的健康状况,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还有家人,希望能去厂里领取武玉庭因服刑而补发的工资、并且为其恢复厂籍未能兑现而讨个说法。 尽管武玉庭具有一定的错误,青春的脚步没有迈好,但他毕竟也是一个人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挽回一个人的政治生命而出手相助,亦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何乐而不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