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回说到一民兄无数次说到死,无数次说到他就要死了。其实,一民兄是在老南环新村翻建期间到过渡房居住时被查出罹患了血液肿瘤,而后连续两年化疗、卧床,直至回迁到新南环的新居后,他就开始在准备后事了。

接到通知说是一民兄回迁了新居,而且与我家的直线距离只有200米,我和妻子就隔三差五去登门造访。“我想请你的小舅子力进吃饭!”一民兄开门见山就把任务布置给我。我知道力进与一民兄是当年报考公务员时的同期同学,他俩有些交情那是自然,可一民兄现在的状况?“我女儿病故后,力进在医疗费用方面帮助我解决了很大一部分开支,我得酬谢他!”看到我得疑虑,一民兄如是解释。我立即电话联系力进,力进回复说:“是老唐的事情么,没有关系的、不用答谢!”这之后,一民兄再提此事,我就依然用力进的那个说辞搪塞。说穿了,一民兄的心愿未了,那也是我在拖延他的生命。

一民兄知道我爱在博客上发送一些诗配画的帖子,因为他天天关注我的博客。他于是说:“你不是一直称赞我的摄影技术很好吗?你就到我的电子相册里随意选取好了!”10年前,一民兄的上网是我手把手教会他的,他的第一个网名“勾吴潜人”就是我为他注册上网的。很可惜,一民兄自始至终都只会手写输入,这就一定程度影响着他的上网熟练程度。

由于他的不熟练,他的电脑就经常出状况。每每此时,他就会请我帮助调整并坚决要求:“你得帮我改了开机密码和QQ密码,有黑客在远程攻击我的电脑!”“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耐心解析:“有谁要来攻击你的电脑?你的电脑被你不规范的操作导致除了你和我之外别人都无法摆弄的!”他的电脑设置全部都是连着他的摄影作品的,他的鼠标也是一拿起来就产生彩色的手写笔画,根本连正常登陆网站都做不到,打字输入还得我操作一次,就要特地下载一次输入法,否则我也啥都帮不了他。仅仅开机密码及QQ密码,我都记不清为他修改多少次了。

吃到我妻子亲自烹制并送过去的红烧肉,一民兄嘴里说着好吃,我插话:“那当然了!她是烹饪大师么,都上过电视的!”可一民兄却说:“我是自始至终都只买苏太猪的猪肉的,因为我妻子小朱生前是苏太集团的财务科长,妻子病重期间及其病故后,集团领导王子林董事长都给与了相当的关照。我这人是讲究感情的!”

一民兄逐渐对大多数正常人都开始不相信了,就连住在我们小区的他的同学并且还是农场战友的老郭他也颇有微词了。平时能叫的应的好友,他最最信任并且非常之依赖的就属我们夫妇俩了。因此,一民兄与我们见面时一个重要的话题就是他死后包括房子在内的所有财产的处置。他说:“我要立下遗嘱,请你俩做见证人!”

至于他的财产,我是一清二楚的。一民兄有一套70平米的新居,两证办理已经按照政府部门约定时间上报了所有相关材料。“这是我与后来重组家庭的那个小朱的离婚证明,我的遗产与她无关了!”他特别向我告知这个信息用其意不言而喻。他接着说:“我的财产打算捐献给红十字会!”“留给亲属吧?”我提示。“在苏州本地的姐姐、弟弟都不给!”一民兄斩钉截铁:“他们只会要我现在就立遗嘱留给他们,并且盼着我早点死。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他们从来也不来看我的,更别说照顾我了!”“你那么牵记小朱,”我指的是他的已故前妻:“你可以留给小朱面上的亲属。”事实上一民兄之后采纳了这个建议。

一民兄知道我不贪财的秉性,可是他还总想着要酬谢我一番。他买的茶叶都是每斤500元以上的,他自己抽玉溪香烟、另买的香烟则是价格要高于玉溪的。“这香烟就是买来给你的,”他说的也是实情:“我只抽玉溪,你的云烟我也抽不惯!”他要我临走带上的高级茶叶和高档香烟,他也知道我会坚辞不收的,“那么,你在这儿喝茶、抽烟总可以吧?!”“那是、那是!但我只在这里享用而不会带着回家的。”我的习惯如此啊,一民兄也就不再勉为其难。

“我看了你博客里的你的摄影作品,你的相机不行!”一民兄话里有话:“我这里有3只相机,最便宜的5000多元,最贵的10000多元,我用不过来的,你随便拿一个去用!”我当然坚决婉拒。他转了弯儿说:“就算你借去的!玩够了还我好了!”听说我的电脑坏了,他说:“我这里还有一个新的,其系统还是你帮我整理的,现在你先拿这个去用!”我答复:“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新电脑我刚才已经买回家了!”一民兄常有获奖的摄影作品被布展单位放大了镶嵌在画框里,“你拿回去吧!”他是诚心实意的,但我也不能接受。

去年夏天的某日,一民兄急招我和妻子过去,他说:“请你们帮我一起写下遗嘱!”我问:“想好了?是给丈母娘还是……”“联系过了,丈母娘不要!”他说:“给我的大舅子及大姨子!”我再问:“他们肯要?”“不要也要给他们!”他吩咐我取来纸笔,就在下笔之时,他突然说:“不行!我发病了,头晕,手也不听使唤了,我得立即去医院。”见此状况我赶紧电话联系社区书记,我对书记说:“请立即通知一民兄单位分管退休干部的人员一并到场!”一民兄颤巍巍地请我将他的皮箱取来、打开,他把里面的所有存单和现金交代给我。我清点归拢一下,现金50000多元,存款也是50000多元。“这些都由你保管!”他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另有处置。待社区书记及区里分管干部到场,我点出32000元现金交给社区书记及区里分管干部说:“这些现金你俩清点签收,现在就拿着帮一民兄到医院送诊。他的其它钱财还是放在家里,具体金额他和我都清楚的,这些以后再说。”那一次一民兄是突发脑梗,且幸送治及时,过后他逐渐缓解。

一民兄的医疗费用是可以报销的,他的退休金每月6000多元也就用不完。客厅里及卧室内的大号彩电都还是新的,他嫌卧室那台色彩不满意、说换就再换了崭新的。见于我不为他安排由他请客的饭局,他就自己电话联系摄影版网友聚餐、联系同学好友沈通和我的大哥聚餐,每次都要求我和妻子作陪。沈通和我大哥来的那次应该属于最后的中餐吧,席间一民兄就坚持不住提前退席了,沈通要接了一民兄手中的票子表示席后代为结账,一民兄坚持把1000元钱交给我妻子手里,说是:“只有姚老师办事我才放心!”餐后,我妻子姚老师将结余的400元如数送到一民兄家里,顺便还帮他买了两瓶纯净水,因为一民兄那时已经认为自来水中有人给他下毒了。我陪妻子一起到一民兄家,一民兄又叫我帮着修改他的“遭人侵入的”电脑开机密码及QQ密码。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奉命为他倒腾电脑了。

再经过几回复诊及康复治疗,一民兄正在好转,从开始的离不开轮椅到后来能够独自每天到大公园转悠半天,他的状态越来越令人振奋……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势下,一民兄却自说自话从外地叫来了他的大舅子和大姨子。据说是立即当面给他们写好了遗嘱的,遗嘱内容是他的遗产统统归由大舅子和大姨子所有。

第二天清晨,当大舅子和大姨子匆匆从下榻的宾馆赶到一民兄的住处时,房门怎么都叫不开了。报警,请来开锁匠破门而入,大家惊愕不已!一民兄已经吊死在自家房门背后了。得到这个噩耗,我和妻子赶紧登门去核实。直到这时,我俩才第一次见到一民兄的亲弟弟也已经坐镇在现场了。

由大舅子做主,一民兄留下的现金全部给了他的终于露面的弟弟的儿子。一民兄的骨灰如愿以偿地被合葬在早他而去的妻子、女儿一处。

我现在也只能再拿出两张他的遗作,籍以告慰一民兄的亡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