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玲,年近50,风韵犹存。超市回家就急忙照镜子。为啥?一个售货小姐叫了她一声“大婆”! 她记得别人曾叫自己“小朋友”、“小女娃”、“小妹妹”、“小姑娘”,过后叫“小姐”、“大姐”,没几天前还叫“大妈”,今儿就大婆了,这人生好快! 她牵着自己一根根头发反复照,青丝呀;最后,虽然不想见但目光躲不开,眼角有了鱼尾纹。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妈。”一声喊,女儿跨进房间。女儿在航天高职教书,下班回家了。 “来。”徐华玲见郑茵回家仍只1人,把奔向自己的女儿揽在自己怀里,将镜子两人同照。 “郑茵,”徐华玲问:“你看,妈是不是老了?” “妈,别想老没老!”郑茵说:“我校的老师们都说‘你妈越来越年青漂亮’。” “傻话!”徐华玲笑说:“我不是武则天,还能返老还童?妈问你:你哪天给我把你的男朋友带回家看看?你都二打二十六了?” “妈!”郑茵翘嘴,说:“你老谈这个问题。有了,我自会带回来。” “‘有了……’你讲了十几遍!”徐华玲说:“几时才有?妈马上就是老太婆了,然后就登火葬场的高烟囱。你的个人问题妈见不到落实,到了天堂也喝不下桂花酒。” “妈,你讲了十几遍,”郑茵说:“我还讲过十几遍呢,‘我们娘母生活,没人打搅最和谐幸福’你就记不得了?我就不喜欢这家里多个人,诧眉诧眼的。” “又说傻话,”徐华玲说:“妈都老了,许多事已力不从心。这家里,许多物件都该修整修整,正缺少个人。” “妈老了,”郑茵说:“我更不该离开妈;更不嫁人。” “你耍个能孝敬妈的,”徐华玲说:“不就得了?” “我就是这样想的,”郑茵说:“要得到我喜欢,第一条得孝敬我妈。” “我的傻女儿乖。”徐华玲将郑茵抱来坐在自己双腿上,慢慢给她梳理头发,说:“那就快点。否则,就长鱼尾纹了……” “这事儿心急不行,”郑茵说:“我还没候选人呢。” “哪?”徐华玲说:“我问你,我的乖女儿,妈可不可以提候选人?” “可以。”郑茵说:“就我俩,1票提名就推举人过半数50%。” 徐华玲将梳子紧握在手中,说:“那我明天就到‘妈妈会’去,我女儿是个美女,哪会没候选人的!” 何为“妈妈会”?当今的少男少女脸皮都薄,主动追求对象的少,尤其是文静的只同孩子交往的教师;到婚介所登记择偶的也不多。婚介所便把错过最佳择偶时期的大龄青年男女的妈妈们设法召集在一起,推荐自己的子女。 徐华玲早就悄悄到过妈妈会。然而她见婚介所发的彩色广告上一则征婚启事:林俊鹏,男,博士,36岁,身高1.72,未婚,月收入2万,欲求相貌娇美的女人为妻。说实在的,这博士很英俊,虽然年龄稍大了点,与我家已26岁还没男友的宝贝女儿配对也可以。可第二周再到妈妈会,还是彩色广告上,博士还是那个博士,可年龄改成了35,月收入改成了3万。一般,年龄与收入成正比,这博士年龄长小1岁月收入却增加1万!她只能对不理解的亊物摇摇头。 徐华玲今天又来到妈妈会,缴了20元的瓜子茶水钱,找个长条靠椅坐了下来。 “这位大姐来得早。”一位尖嘴女人同她打招呼,并挨着她坐下。 还是有人称我“大姐”,徐华玲觉得很受听,礼貌地把身子挪了挪。 “来,”尖嘴女人三个指头从不锈钢盘里拈起一小撮瓜子,借花献佛放在徐华玲身前茶几上,说:“嗑瓜子。”她是那种见面熟又热情的小市民。 徐华玲爱美、爱打扮但不好吃,说:“不要。” “嗑,嗑呀!”尖嘴女人说:“缴了茶水钱的。嗑它一半回来。我去给你端杯水来。”起身,走向饮水机。 尖嘴女人端了两杯水转来,递一杯给徐华玲,见徐华玲身前茶几上、地上没一粒瓜子壳儿--没吃一粒,便将一粒粒瓜子放自己嘴里嗑破,用两指拈出一粒粒瓜子仁放徐华玲面前。好个女人,嘴尖如鼠,剥瓜子也是巧嘴巧手,只一会儿功夫便给徐华玲剥出百来粒瓜子仁。 徐华玲对尖嘴女人的热心服务过意不去,也不想吃尖嘴女人嘴里含过的瓜子,说:“到这来,是为孩子(言下之意,不是来嗑瓜子的)……” “唔,”尖嘴女人说:“我又何尝不是?现在的女人都为孩子操烂了心!大姐,请问,你带有你孩子的相片吗?” “喔,带有的。”徐华玲掏出女儿郑茵的相片给尖嘴女人看。 “啊哟!”尖嘴女人禁不住叫起来:“好一个美女,就像大姐你的妹妹。在哪工作?还要大姐你操心!” “在大学教书。”徐华玲说:“就是心高气傲,现在还没候选人。” “心高气傲?”尖嘴女人说:“就是,就是,现在的孩子都心高气傲。我外侄已有资产超千万,就认为身边的女人都不配他,一心找个温柔、贤淑、有知识的教师。” 徐华玲动了心,想看看尖嘴女人外侄的相片。尖嘴女人倒主动打开一本带来的相册展示,说:“这就是我外侄任从福。” 徐华玲一页页翻看,有学生照、工作照、国外游览照……说实话,人也白净、英俊,可推举给女儿做候选人。看毕,合好相册,问:“这小伙(虽然任从福已奔四十,徐华玲却也礼貌地把年龄称得低一些)……” 尖嘴女人说:“这鬼儿子是意大利纳塞堤公司的中国代理,为每笔业务提10%的酬劳(隐含解释‘资产超千万’并非来历不明),满世界跑。” “哪!”徐华玲说:“见一面都不容易喽?” 尖嘴女人听音,知道徐华玲已为她女儿动了心,说:“正巧现在家。” “哪?”徐华玲想约个郑茵与任从福见面的日子,但怎么启口呢,不好说。 “就下月7号安排双方见面吧。”尖嘴女人何等聪明,听出这“哪”包含之意。 “可是,”徐华玲说:“我女儿一听是介绍对象,就拒不见面。” “好安排,”尖嘴女人说:“下月7号是从福生日。你给你女儿说:你远房外侄下月7号生日,上门祝寿。相机而行。” “我,”徐华玲说:“我和女儿到了任从福家,我一切都陌生,女儿马上就会怀疑我的‘外侄’她的‘表哥’?” “今天……我带你马上就去熟悉环境。”尖嘴女人把徐华玲从座位上牵起,说:“我俩打的去。路上,我俩姊妹还可聊聊。”随后,在聊天中知道了尖嘴女人叫张慎行,也商议了郑茵上门相亲亊宜。 7月7日,在妈妈开导、带领下,郑茵随徐华玲参加表哥的38岁寿宴。 的士停荔枝园别墅前。郑茵下车见到好气派的大门:飞檐琉璃顶,铜扣朱漆门。她忍不住用指头弹弹装饰大门的茶碗大的铜扣,“叮铮--”婉转响。心想:在北京参观故宫,大门也是这颜色也是扣上无数铜扣装饰,但指头弹那木头上黄色的“铜”扣,发出的是“笃笃”声;眼下这发出“叮铮--”婉转声的铜扣,是实打实的能做锣钹的上等纯铜,表哥该不是贪官污吏吧? 徐华玲不知女儿嘟哝些什么,自己见门旁有一张签到桌,收贺礼的一位近70太婆,自己在“熟悉环境”那天已知晓是任从福的母亲。便懂事地掏出装有200元的“寿”字红包双手呈献太婆。 太婆双手接过,道声:“欢迎光临。自便。恕我不陪。” 离开签到桌,郑茵嘟哝说:“打的跑来还花200元才能吃顿饭!” 徐华玲说:“我打听过,当今贺寿,1000无礼,2000出手,10000才能表达敬意。我都没脸了,才装在红包里蒙混过关。” 郑茵伸了下舌头:“妈,八辈子都没听说过我有个远房表哥。回去吧,不认这10000元才能表达敬意的亲戚好--寒生,寒生就10000,哪满十大寿难道要把我们住的房子送他才能表达敬意。” “你个傻女,”徐华玲说:“与你说不清。我母女俩‘蒙混过关’,没人接待安排,只能‘自便’。”牵着女儿跨进了大门。 进得大门,两母女见三个身穿深浅棕黄色波浪横纹相间、胸前三排白色“王”字布扣对襟中式装的男人从保安室跑出来。 三位虽没穿一般的保安服,却也是保安无疑。郑茵心里一惊,是阻拦我和妈妈的“自便”? 还好,三个保安在庭院跑步转圈,须臾,停步,三角形站位。 此时,已有多位客人进入庭院,都伫足观看。一位客人说:“这站位是巴西足球队的三角短传站位。要练习足球吗?” 才不是呢。三位保安各掏出三把带红缨金镖玩起杂耍来。忽然间,两手各握一把金镖,另一把已抛向空中二、三十米。三个保安仰头望仿佛火焰般加速度坠下的金镖。 “危险!”郑茵失口叫道。 不危险,三个保安张口含着金镖尖儿,已将左右手中金镖狠劲投掷10米外人物镖靶,镖镖正中“心脏。” “啪啪啪--”在场观众不禁鼓起掌来。 郑茵也不由得拍了两掌,心想,这200元也没完全白花,当买看杂耍门票吧。 “可惜,”也有观众遗憾:“义和团表演过武功给慈禧老妈看,还是没能战胜洋鬼子!” “保安又不上战场,”有观众仍叫好:“看家护院、反暴恐功夫足够。”其中就包括徐华玲妈妈会认识的尖嘴女人张慎行。 “看家护院不如养条狼狗。”说“可惜”的观众不服。 庭院里在议论,却听得朱漆门外轿车鸣笛声。三位保安全开两扇朱漆大门,侧身站成一排恭候。 郑茵悄悄对徐华玲说:“好大的狗屁排场!” 朱漆大门外已停下四辆轿车:两辆一般车牌外还有黑底白字车牌和红字母车牌。 黑底白字车牌轿车下来一位白净面皮、白色短袖衬衫、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从福,”张慎行微嗔:“客人们都等你好半天了!”微嗔是假,呼喊“从福”是真:示意徐华玲,那就是你“女婿候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