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在成为妄想家之前有一个美好的梦想,就是去凄美,凄美是个很美好的地方,败兴城每个人都知道,凄美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凄美就是人间天堂,每个败兴人自己都有一幅凄美的最美画卷。 凄美有全世界最漂亮的山,有全世界最清澈的水,出产全世界最甜美的水果,凄美到处鲜花成形,美不胜收,凄美的姑娘个个会像百灵鸟一样歌唱,会像夜莺一样说话,凄美的姑娘貌若天仙,有羞花闭月之美,沉鱼落雁之貌,她们一笑能倾城,再笑能倾国,不说和西施差不多吗,吴三桂去了准要丢了陈园园——父亲是这样告诉妄想家的,他为此常会发一通无比激扬的感慨;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有像凄美这么美好的地方呢?尽管父亲这样描述,其实父亲也没有去过。 父亲的描述给妄想家张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印象和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实的败兴城真的让妄想家很败兴,瞧满街发着腐臭的垃圾,随狂风乱舞的塑料袋,油污发黑,臭气熏天的废水,还有那些展示着鲜活的肉体,裸露着肮脏的灵魂的女人们,她们不是母老虎,就是河东狮,一个个伶牙俐齿,不是骂街,就是放刁撒泼,她们每出一招都让妄想家张旺胆战心惊。 鲜明的对比,极大的反差,在张旺心中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他经常坐一个地方发臆症,幻想着他的凄美。 而关于凄美的传闻,天天都会在败兴城流传,凄美的美好生活在败兴人的传闻里羽翼日渐丰满,几乎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可以说是尽善尽美了,天天都在败兴城上空展翅飞翔。可是没有哪个败兴人站出来,说自己去过凄美,凄美比你们想象得还要美好一万倍!或者说其是凄美没有你们想的哪样好! 凄美就活在败兴人的憧憬里,凄美就活在败兴人的期待里,一直美好地活着,而且是越活越鲜亮,越活越有鼻子有眼,越活越生机盎然。 妄想家18岁那年决定离开败兴城这个令他败兴的地方去寻找他的凄美了。为了去凄美,妄想家已经提前准备了好几年。妄想家兴奋得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他被自己的梦想折磨得筋疲力尽,他幻想着自己已经踏上凄美的美好领地,找到了一个嫦娥般的美女,喝着世上最醇香的美酒,尝着世上绝无仅有的佳肴,品着最甜最甜的果子,观赏着独一无二的美景,开始了无比幸福的生活。 妄想家准备出发的那天,父亲问他;“你带够了去凄美的盘缠了吗?” 妄想家摇摇头。他没有钱,他以父亲为他准备好了钱,可是父亲沮丧地说:“儿子呀!我也想去,可我也没有钱。” 妄想家找了一份下井挖煤的活,这活苦,这活累,这危险,这活但来钱快。从18岁到25岁,妄想家就一直在那个井下灰头土脸地流血流汗,但妄想家从来没有觉得苦也没有觉得累,他看着自己积攒的钱一天比一天多,心中无比欢畅,仿佛凄美就在他的脚尖前一样。 从18岁到25岁,妄想家的母亲一直在为儿子物色合适的姑娘。当然,说了赵家的姑娘又说李家的,请了张媒婆又请李媒婆,可妄想家是不会对这些河东狮、母老虎们发生半点儿兴趣的,你想,凄美有天仙般的女孩,随便捡一个也比败兴城的这些庸脂俗粉们强一百二十八倍,对这些东施一般的女人们妄想家怎么会有兴趣呢?25岁生日那天,妄想家对母亲说:“你以后不要再瞎子白费蜡了。” 母亲没有听懂,问他:“你说啥?” 妄想家有些不耐烦,他大声地说到:“你就不要白费劲给我找媳妇了,明天我就动身去凄美了,到了凄美,我随便挑一个也是七仙女一样的人儿。” 妄想家的母亲非常愤怒,放刁:“你这个冤家小杂种,我打断你的狗腿,看你怎么去凄美?” 妄想家当然不害怕母亲的威胁,就算打断了他的狗腿,他爬也要爬到凄美去的。可是母亲又撒起泼来:“我不但要打断你的腿,我还要当着你的面自杀,我要你看着我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在你的面前。我看你狗杂种还要不要去凄美。”妄想家的母亲说这番话的时候,真的已经实施了自杀一样,非常痛苦地哆嗦着。 妄想家无赖地叹气,呆呆地看着一脸杀气的母亲。 妄想家和一个败兴姑娘结了婚。结完婚,妄想家发现自己以前存钱的那个罐子里已经不翼而飞了。他问母亲,“我的钱呢?” 母亲一脸无辜的样子,说:“你以为你张张嘴媳妇就飞来了呀?” “做父母的不帮孩子娶媳妇,就是不负责任。现在好了,你娶上老婆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你爱干啥干啥,爱去哪去哪,有你老婆管着你,我管不着了。”妄想家的母亲好像一身轻松,悠然自得的样子。 媳妇一进门,妄想家的梦想真的成了妄想了。媳妇整天安排他做这样,指挥他做那样,可一分钱也落不到妄想家手里。 有一天他刚提到凄美,媳妇的脸便鼓起了一道横肉,劈头盖脸地一通臭骂。 媳妇的眼睛大如铜铃厉声问他:“你知道凄美的门朝哪开吗?” 以前妄想家以为,去凄美有钱就行了,可娶了媳妇以后他发现,去凄美,光有钱不行。妄想家摇摇头,媳妇嘴一憋一脸的不屑,“你连凄美在东在西也分不清,你还去什么凄美啊!真是痴心妄想,从现在起你就给老娘死了那份心。” 妄想家想想,再想想,可只能是想想。去凄美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能光靠幻想。 何况妄想家兜里半文钱也抠不出来。当妄想家想方设法稍微积攒了一点钱的时候,他总是发现母老虎就有一笔更大的花销在等着他。他的母老虎为他生了一大堆小崽子,当他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长大,他发现母亲过去说的那句话比起去凄美的梦想要现实得多——“做父母的不帮孩子娶媳妇,就是不负责任”妄想家想当个负责任的父亲。 把该娶的娶进来,该嫁的嫁出去,妄想家又走上和父辈们一样的路,妄想家终于像他的母亲当年那样一身轻松了,他照照镜子,镜中衰鬓已斑斑,老了妄想家依然没有钱,依然不知道凄美在何方,更大的问题是妄想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没有足够的体力完成去凄美的梦想。 妄想家听说一个凄美人来到败兴城的时候非常兴奋。他向凄美人住的旅馆奔去,赶到那里时,凄美人却已经离开了败兴城不知去向。 “他离开时说,败兴城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城市——是和凄美一样糟糕的城市!”店老板嘀咕了一句,“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他娘的,他是赶着去投胎呀!” 妄想家张旺摇了摇头,叹口气,无望地说到:“我一辈就一个梦想,想当旅行家去凄美享受生活,可现在就连这可怜的梦想都化为了乌有,成了妄想,旅行家成了一个可怜的妄想家!但愿我的孩子们不要再向我一样了……” 妄想家回到家里时,在路上有人告诉他,他家里起了一场大风波,叫他赶快回去看看,他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媳妇正和未结婚的小儿子干仗呢,母老虎又拿出了对付妄想家的那一套镇压叛乱的小儿子,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镇压得越凶,反抗就越高。最后母老虎在地上打起了驴打滚,又是号啕大哭,又是漫天叫骂,“你妈的,哪有什么新希望?在外面,你只有冻死,饿死!你还去那儿学艺,学你妈的头……” 小儿子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和刚回来的妄想家撞了一个满怀,妄想家想把他拦下来,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阻挡,大步地向城外走去,妄想家,追上来问道:“你知道新希望城在哪里吗?” 儿子头也不回地答道:“新希望城就是在天边,我也要找到它。只要跨出了败兴城,我就能找到新希望……” 儿子回答的从远处袅袅地飘来,在妄想家的上空久久也不散去……那声音比母老虎的号啕之声,更能撩起妄想家心中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