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已八十二岁了,可还是常年在地里劳作。
太阳还是火辣辣的,没有丝毫温柔些的迹象。如今春收刚过去,王老汉又要忙着犁田,施肥,种上几亩稻米。王老汉牵着那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黄牛,带上耒耜,弓着腰,眯着满是沟壑的双眼看着前方,缓缓走向田里。
老黄牛在后边跟着,温顺而敦实,偶尔低着头对着这片黄土地哞哞地叫上几声,偶尔茫然地四顾路旁的景色,闲闲地跟着王老汉,好像这便是它的义务,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意思。不多时,王老汉来到了田里,在田壿旁坐下,拿起一个老式军用水壶,拧开壶盖便往嘴里送。王老汉只是小咪一口,便把水壶放在一旁,习惯性地从腰间拎起一只烟斗,再从烟袋里拿出一小撮烟丝放进去,用火柴点上火,兀的抽起烟来。“天色还早,晚些凉快。”王老汉这样想着。王老汉把目光从天空移向地里,看着吸水后已松软的土地,吐出一口浓烟心中暖,脸上的皱纹也沾上了笑意,“今年再种一次,老大的赌债应该都还得上了。还指望他给我养老,真是妄想哩!”王老汉的烟抽完了,太阳也快接近西山了,天空散着透亮透亮的白云,白云映在蓝蓝的天上,山中的鹧鸪“咕咕”地叫了两声又复了沉寂。王老汉给老牛套上耒耜,把它牵到地里,“去”,王老汉闷哼一声,老黄牛慢慢地向前迈去,带着后边的耒耜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王老汉在后边牵着牛绳,不时用竹条抽打老黄牛的屁股,“诶……去,呼,去”老牛的速度快了些,可即使王老汉不赶它,老牛也依然不会停下来,这点像极了王老汉。
老黄牛是一只公牛,是王老汉二十多岁时王老汉的父亲的那只母牛的崽子,王老汉牵着它犁田、散步、说话,王老汉常常说“这只牛就像我媳妇哩!”每当这时候,王老汉总会呵呵笑几声,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老牛便在后边埋着头静静地听。王老汉的媳妇在五十二时便得了癌死了,自那以后,王老汉就只有老牛作伴了。
天快暗下来了,霞光已不明显,有些泛黄的天更多的是夜的使者作弄的一片昏暗。
王老汉牵着略作休息,拿起水壶,拧开壶盖,喉结上上下下滑动,这片空气弥漫这“咕呱咕呱”的饮水声。王老汉抓起袖口,往嘴边一抹,擦去水渍,再往额头一抹,便又开始犁田了。“如今的天气七八点回去也不迟,在犁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王老汉好像在对自己说,又好像在对老牛说。
天已全部黑下来,最后的几只鹧鸪也都躲进巢里,对着天空“咕咕”叫了两声又复了沉寂。这时,王老汉在田梗上坐着,用袖口擦了擦汗,左手轻轻地捶着后背,手颤颤巍巍的拎起烟斗,从烟袋里抓起一把烟丝,烟丝嗤嗤地燃了起来。王老汉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悠悠地吐了一口,一股浓烟缭绕在王老汉的身旁王老汉眯着双眼看向天边那不知怎么出现的月亮,月光倾泻在王老汉的脸上,王老汉的脸泛起了红光,眼睛里不时闪着光芒。王老汉就这么看着不朽的天空,老牛则倚在王老汉身旁,低着头看着漆黑的土地。
天一下子就亮了,夏天的夜太短,像是不许人们在睡觉上费时,鸡在凌晨三点的鸣声早就唤醒了一大片人。黎明后,村里便传着一个消息:王老汉和他的老黄牛都死在田里,他是坐着死的头仰着,嘴里叼着烟斗,烟斗里还有烟灰,而老黄牛跪在地上,头埋向土地,倚在王老汉身旁。
早上七八点,王老汉的长子把他们带回家,之后便没了什么消息。有人说王老汉的长子把王老汉的骨灰和王老汉的媳妇埋在一起,把老黄牛的肉买了钱,又拿去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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