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二几辈子居住在大山里,过的是温饱没有保障的苦日子。全家住的是不足十平米的土房子,一年到头,屋里总是潮乎乎的,难见到一寸干燥的地方。碰到雨季,就必须在门槛前边挖条水沟,否则,一家三口非成了缸里的鱼不可。
这些年来,城里发展迅速,急需大量劳工。村里人闻风而动,农闲在家的壮劳力大都进了城。陈二也不例外。
陈二世代身居深山,干的是挥镐垦大山的活,几时见过高楼大厦林立的大城市。如果有电视还好,可是他们村至今还没通上电呢。陈二进得城来,游目四顾。楼都这么高,耸天没云,看着直眼晕。他琢磨眼前的高楼跟他家门前的凌霄峰也矮不了多少。"这么高是咋盖得?"
陈二漫无目的的溜达到繁华的商业街上,这里是花钱的地方,而不是挣钱的地方。有些商家的门前也贴着招聘,可是陈二可以说是大字不识,凭他肚里的那几滴墨水也胜任不了。在街上走了大半个小时,他简直要晕了。一路上俩眼不够使,东望一眼商家门头上的时装,西瞅一眼宣传画上的美女。其他五彩缤纷,生平未见的东西多的数不过来,以致他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细长的脖子托着沉重的脑袋,已经分不出东西南北,他彻底转了向。问路人吧,一见人间衣饰华丽、雍容华贵的金身,他张了一半的嘴巴又闭上了;问警察呢,看到人家制服严整,面色严肃,他又害了怕。
正当他在街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之时,肩头被一只肥厚的手掌摁住。陈二腿膝一软差点跪下。"谁?"陈二哆嗦着问。"二哥,不认识兄弟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震得他耳朵嗡嗡的,他小心的扭过身子,面前站着一个粗胖的青年。陈二看这个人眼熟,但是记不起他叫啥。
胖胖的青年说:"二哥,我是四娃子啊。忘了?"
陈二惊叫道:"你是四娃子,哎吆这些年不见你可混好了。"
四娃子笑着说:"凑合吧。怎么二哥头回进城?"
陈二苦恼地说:"可不是,头一次来进迷了路。"
四娃子说:"你直着往前走就能出去。"
陈二说:"不行,前边有个灯,汽车一见都停住了,我可不敢瞎闯。"
四娃子一摆手:"嗨,那是红灯,挡汽车不挡人。走吧,我带着你出去。"
陈二如同受到大赦,叫道:"太好了!"
行走间,四娃子问:"二哥,进城找到活没有?"
陈二低着头说:"还没呢。"
四娃子如有所思,说:"二哥,城里花销很大,像你这样没有事做是待不了几天的。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找份活干怎么样?"
陈二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四娃子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还是本家的兄弟,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在这人地两生的城里,好不容易遇到位熟人,他怎么会轻易的撒手呢,好比是快要淹死的人抓着的稻草。
四娃子眼里掠过一丝惊喜,说:"二哥说话就是干脆,行,那你就跟我走吧。"
陈二唯唯诺诺的跟在四娃子的身后。
他们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往西一拐,走进另一条街。四娃子在一个小房子前边停下,回头问陈二:"二哥你买不买?"
陈二茫然的问:"买什么?"
"彩票啊!"
陈二多了个心眼,说:"你买我就买。"
四娃子说:"那好,你给我十块钱我给你买。"
老实巴交的陈二从里面衣兜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潮湿的五元钞票。
四娃子不客气的接过来,把肥厚的手塞进彩票站窗口,从里面拿出五张彩票,把其中的一张丢给陈二,剩下的四张拿在自己手里。轻巧的说:"二哥走吧。"
陈二宝贝似的藏好十块钱换来的卡片,紧跑几步才撵上四娃子。
2
傍晚的时候,四娃子带着陈二进了一片工地,他把陈二安排在一间简陋的宿舍就出了,他说一会就回来。
陈二见四娃子出去了空荡荡的宿舍里就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没事可干,想起来那张彩票。拿出来摊在手上细细的端详。彩票的一面是一张风景画,青山绿水的,他对这个没有兴趣,翻过来,用手指摩挲,手指甲划到一处地方,划出一串数字。陈二看着这组数字,忽然笑了,这组数和他儿子的生日一样。他高兴地想:"回家送给儿子当礼物吧!"
"二哥!"四娃子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赶忙把彩票藏好,极力的让自己变得镇定,可是越这样他就越变得不安。
四娃子瞄了他一眼,说:"我跟老板商量好了,一天二十块钱,明天就能上班,管吃管住。嗯,别忘了,月底来我这里领工资。"
陈二一听感激涕零:"你说什么,一天二十块钱,哎呀,这在家里十天也没有二十块钱啊!"
四娃子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说:"今天你好好歇着,明天上班。"
"好好,四娃子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啊ooo"陈二要说个没完没了。
四娃子摆手,说:"二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推门出去了。
陈二千恩万谢,一直送到门外,一直目送到他消失在昏暗的灯光里。
他还不知道,他眼里的这个恩人骗的他可不轻。这个人虚伪狡诈,见利忘义。老板跟他定的工钱是一天五十,他却能从中扣除三十只给陈二他这个二哥二十。这也是他让陈二去他那领工钱的原因。
第二天陈二就进了工地,他干的是纯粹的力气活,什么和石灰,搬砖头,一天的工作量的不下十个小时,劳动单调而且劳累,一天下来,陈二快散了架。
3
一个月后,陈二从四娃子的手里接过了他这三十天累死累活得来的报酬,六百元的血汗钱。四娃子明明坑走了陈二三分之二的工钱,却仍然恬不知耻的拿出一百块钱,说什么这是奖金,请二哥务必收下。
陈二握着六百块钱已经感激的涕泪横流,初涉江湖不明事理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收这一百块钱的奖金,说什么也不要。四娃子瞧他那副蠢样,嘿嘿一笑,说:"二哥不要,我也不能昧下,要不这样,咱们拿着一百块钱出去喝一顿。"浑厚的陈二高兴的答应了。
酒后,陈二内急难惹,抓了张废报纸去了茅坑。在时昏时暗的灯光里,他蹲着很难受,展开那张报纸,上面的字他也认不了多少,专捡字少的看。他看到一串数字,竟然和他买的那张彩票上的数字一样,而且数字上面还有一行字,请大奖得主于17日之前领奖。看到大奖,陈二浑身一震,蹲厕所的感觉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提起裤子就去找四娃子。
喝完酒的四娃子正迷离着双眼清点他这个月讹诈而来的钞票,一大摞,一万多块。这里面除去陈二的九百块钱都是其他民工的血汗。他的良心被钱买走了。正当他看着眼前的钞票做美梦时,陈二深一脚浅一脚的撞门而入。四娃子吓了一跳,双臂本能的去掩盖,却不料用力过大,一下把桌子压翻了,钞票纷纷扬扬的撒了一地。陈二的脚底下落满了钱。
陈二长于山区,半生贫苦,哪见过这么多钱。拿着被人坑去一多半的血汗钱都能兴奋的睡不着觉,何况是那些钱的几十倍。陈二傻了。
四娃子暴跳如雷:"你不知道敲门啊!"
陈二激灵一下坐在了地上,正巧坐在一张钞票上,他跟触了电一样,抬起屁股跪在了地上,一张一张的捡起那些落在地上的钞票,惊恐万状的交给四娃子。
四娃子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摸样,仿佛看不出他的隐私。他转念一想,凭他的这颗石头脑袋能看出什么!想到这,他压住火气说:"二哥,你也太不小心了,你知不知道,这些钱都是工人的工钱,你说你这么冲进来,弄得满地都是。这也就是你,心肠好,可是换了旁人呢,私自藏起几张,让我怎么交代!"
陈二信以为真,为刚才的鲁莽羞愧难当。
四娃子问:"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陈二恍然大悟,哆嗦着拿出那张彩票和报纸,说:"你看,是不是中奖了?"
四娃子撇撇嘴,不耐烦的接过,看了看兑奖号码,小眼睛顿时直了,不可思议的想:"这么大的大奖怎么落到这个土包子手里了?这么多钱给他花他会花吗?"四娃子转动着心眼,想着怎么把这个大奖弄到自己的手里,他盯着那张报纸,上面登着领奖的日期,而且说明了逾期作废。17日领奖,今天是13号,就在明天。17号,17号。四娃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4
四娃子的手指甲在数字7上,把7刮成了1。完成之后,他拿着报纸一脸愁容的来到陈二面前,指着那个日期,说:"二哥,你是早说啊,你看,十一号领奖,今天都十三号了,过期了,作废了。不过二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也不是多大的奖,也就是一袋洗衣粉,没了就没了吧。"说完,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把报纸和彩票扔到墙角。
陈二闻听头上跟浇了一桶凉水没什么两样,傻不愣登的站在那。四娃子见他不走,有些着急,说:"二哥,你赶紧回去吧,明天还得干活呢。另外我这里也还忙。"陈二僵硬的点点头出去了。看他出去,四娃子关紧门窗,从墙角捡起彩票发出一阵疯狂的嚎叫。
陈二呆呆的回到宿舍,同在的工友老李正拿着一张报纸唏嘘。看到陈二进来,说道:"老陈你过来看,这么大的一个大奖,奖金够我们吃一辈子的,哎,你说谁这么有福气,能拿这个大奖。"陈二挨着他坐下,把头探过去一看,立马愣了,这张报纸和他给陈二的那张一模一样------也有不同的地方就是领奖的日期是17号,而不是11号。陈二又仿佛被一桶凉水浇醒,他站起来就去四娃子住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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