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塔卡!!!"
"砰!"
疼痛,一句不知名的骂喊,伴随着剧烈的撕裂感传来。后背的衣服被一件件突破,冷风灌入衣中,高速旋转的弹头绞碎我的血肉--穿胸而过。
大脑一片空白,我本以为我会在意识模糊中死去。但在这一刻,眼中的世界竟然如此清晰,却迟缓无比。转过头去,我看到了杨宝发。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人,怒视着我。口中骂着什么,我却听不到,我只看到杨宝发双目圆睁,半张着嘴。眼神复杂的望着我。惊恐?慌张?愧疚?我的内心告诉我应无比愤怒,可心底却涌现出一股莫大的嘲讽般的哀伤。
我带着颠倒的世界倒下……
"啊!"
我猛然坐起,环视四周才想起这里是监狱。全身湿淋淋的,因为梦中的情景大汗淋漓。滑腻腻的感觉使我心中烦躁,摸摸胸口的伤疤。仿佛记忆中的那一幕又一次重演。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掏出烟来,点燃。狠吸一口。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肺是好的。我曾经带着我那如同破旧风箱的肺部在科迪拉共和国度过了大半年时光。回国后便以擅自行动,脱离队伍的罪名锒铛入狱。算一算已经离开那个如同被上帝抛弃了的帝国大约三年了,但那段记忆却不曾被忘记。
杨宝发,名字很土但他是一位世界闻名的科学家。他并不像多数的科学家一样,将科学研究视为第二生命。杨宝发是一个浪漫主义科学家,他的理念是在生活中发现科学。所以他喜欢游玩。带着他自己的理念一举成功。学术上的成就与旅行的乐趣,使他更加的热爱生活。时时刻刻他都要打扮自己,西服整整齐齐,领口必须是洁白的。头型也是一丝不苟。他认为要用一个最好的姿态去面对世界。
而我第一次见到他却不是这样,因为他的世界观在炮火中崩碎了。
三年前,我被派往科迪拉,帮助镇压反政府势力。一同去的战友不是死于战场上就是被调往其他部队。代号为"可乐"的部队中只剩我一个华人。
战争远远没有电视与小说中那么美好,残酷却带有魔力。如同毒品一般让人欲罢不能。硝烟弥漫,带着刺鼻的火药与血腥味冲入大脑中枢神经。天空的颜色已经不再蔚蓝,而是变成了灰色。断肢、尸体、血的红色战壕上的土壤融成凄厉的褐色。叫喊声与机枪的"哒哒"声交错谱出一段诡异的交响乐。军人这种生物在这里癫狂,手中的枪械便是天神的法杖,赋予他行使天神的权利,顶多同类的生死。无与伦比的快感使他们变成了恶魔。行使这天神权利的恶魔!
机枪的火蛇渐渐弱了下来。敌人的防线被冲破了。我冲上去搜查,在靠近战场边缘的位置发现一座小楼。我本以为是空无一人。一个颤颤巍巍抖动的被子吸引了我的注意。一个胖子,一个被吓的全身发抖的胖子。头发蓬乱,身上泥点很多,看来是经过奔跑形成,双目失神。
他,就是我们的浪漫主义科学家--杨宝发!
上前,猛踹一脚。杨宝发发出了如同被强奸一般的嚎叫,声音尖细,刺耳。身上的衣服皱褶不堪,脸上涕泪纵横。
"别杀我,我是无辜的。别杀我,别杀我。"他喃喃自语。对战争的恐惧使他心理防线全面崩溃。但是我注重的是另一件事情。
"华人?!"我问道。在异国他乡遇到另一个国人,并且是这样一个戏剧性的场景。
杨宝发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别杀我,别杀我……"
我叹口气。战争的残酷如同飓风把一个普通人的内心冲扫的支离破碎。我不知道的是,死亡对于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有着怎样的象征意义。
拉住杨宝发的衣领,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几个巴掌后。他涣散的眼神凝聚起来,再看请我后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张大嘴又要放声大哭。看到他这样子我心底竟生起一丝愤怒。握紧拳头,实实在在的给他一拳。
"闭上你的嘴!是男人就不要哭!我知道你听得懂。"
杨宝发被打的一抽抽,但是依旧流着眼泪。
"听清楚喽,胖子!我问你几个问题,给我如实回答,让我满意我会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要如实回答。"我装作狠狠的样子说道。
"……你会送我回国吗?我现在想回国。"我惊讶于这个胖子竟然还能问出这样的话语。
"会,我会送你回国!"我为了安抚他,答应了。
就这样,胖子讲述了他的经历。我不担心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当人在崩溃后心理防线是最脆弱的。而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不会说假话的。杨宝发在出国游玩期间被绑到了科迪拉。但是他一直没有帮他们做武器研究。反政府军的首领乌坦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希望用怀柔政策将他收到旗下。乌坦因为东部战线的战事需要去解决并且不方便带一个无关人员。便把他放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有重兵防守的黑城。不想,这里被联合军攻破。
我带着杨宝发回到部队,向我的上司,一个美国佬打了报告后,杨宝发就要被审查了。而我则回到了我自己的帐篷。
审问前杨宝发要求见我一面,它来到我的帐篷。这时他的衣服已经非常整齐。头发也明显是梳过的。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我要回国,我不能给任何一方做研究。"胖子沉默一段时间后终于开口。胖子是个聪明人。假如他没有利用价值就会被杀掉。在战争中生命是不值钱的。而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自己的学术研究。
我当然明白其中缘故,但是我犹豫了。我是华人但我还是一个军人。我不能违反军规带他逃离。
我直视着他"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胖子的眼神中透出希冀的神采。:"你会,因为你也……
"不,我不会!"我打断他的话语,我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所以我拒绝了。
我把胖子推上了风口浪尖,如同刚从大牢中救出来,便又被送入刑场。让他独自面对美国佬。他的前面只有两条路,一条交出学术研究,另一条是死。
胖子眼神暗了下去,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抬起头颅,愤恨的望着我。眼中噙着泪水,或许是害怕死亡或许是因愤怒。我被他看的不自在,想动一动却没有动。
"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没有感情,麻木不仁的杂种!"
杨宝发走了,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走的那样决然。我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裂成数千块,支离破碎。胸腔中的怒火积攒成团,浓郁到我想仰天长啸。我掏出火机,却怎么都点不燃那根香烟。他的话如同一把尖刀扎入我的心中最深处。是啊,我这双过多鲜血浸泡过的双手埋葬了不知多少自己的战友。多年的征战与正常世界的分离使我麻木。感情的缺失,使我变成一个杀戮机器,只是为了在战场上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我带着杨宝发逃了出来。我俩像是重获新生般冲入树林。逃亡的乐趣使我忘记了战争的残酷。摆脱了部队,摆脱了战争,摆脱了枷锁。自由与重生的感觉油然而生。人类最原始的一面展露出来。
"胖子,你回国后要干什么?"我问道
"攒钱。"胖子呼哧呼哧的喘着,很明显他的体能快不行了。
"攒钱养猪啊你?说说攒钱干什么。"我嘲笑他
杨宝发抿抿嘴并未理我而是继续向前走。
夜幕降临我找到一个避风处暂作休息,看着胖子睡熟的脸,我不禁好笑。这样一个胖子怎么会来到战争之中。我们要跑到斯达卡镇去偷渡,那里有很多的偷渡者。
一夜无梦,我睡的极其安稳。醒来却发现杨宝发不见了踪影,我有些慌张。四处寻找却也无果。就在我慢慢前行时,一句喊骂传来。
"乌塔卡!"
"砰!"
……
我要死了吧?杨宝发你好算计啊,骗我骗的一转一转的啊?!我他妈还相信你?!什么回国?什么研究?恐怕你已经把部队的底细摸了个清楚了吧?!愤怒过后便是哀凉,被欺骗后的哀凉。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离死神这么近,以至于我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腐朽的味道。
睁开双眼,我看到了乌坦。我的肺部已经被包扎好了,并无大碍。
"为什么还救我?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不是吗?!"我嘲笑般问道。
乌坦笑了笑说"谢谢你!"随后锁上门走了。
就这样我被拘禁了大半年,一直不知乌坦为何没有杀我。等我被解救回国后,我才知道反政府军在我被捕后的武器力量竟然明显增加。差点来了一次大反扑,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回忆到此结束,我估计会在牢中度过我的余生。
天亮了,传令兵把我带了出去说我可以出狱了!他说有人来赎我。
走向牢房大门时,我看到了杨宝发。
涕泪横流,呲牙咧嘴。一如当年
"是他妈男人就别哭!"我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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