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了,一声声如丧考妣的呼喊也愈发清晰--"完了,完了!"陈厂长正纳罕是怎么回事,一个身影就冒冒失失地冲进了厂长办公室。
陈厂长定神一看,这不是老王吗!只见老王气喘吁吁地用双手扶住膝盖,嘴巴里还不停念叨:"完了,这下完了……"
陈厂长的心一下被揪紧了--老王可是全厂生产线的负责人,虽说平时有点急性子,但能力是极强的。今天的情况竟能让他也这么惊惶,酒厂一定出大事了!
陈厂长脸色一变,从高级转椅上缓缓地站起,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了?"
老王赶紧深吸一口气,还是止不住喘:"那,那批酒发出去了!"
"什么?"陈厂长愣了。酒厂一天要发出去几十批酒,发出批酒怎么了,能怎么了。没等陈厂长问下去,老王起身猛指着窗外的厂房说:"生产线坏了,那批酒没兑上香精和酒精,就发出去了!"
陈厂长打了一个寒战--这句好似糊里糊涂的话也只有他听得懂:他们的酒厂专门做"勾魂香"白酒,但是这种酒的酿造配方十分复杂,所以他们的酒从来都是用一般的白酒勾兑上好似正宗酒香味的香精和酒精。不想这种冒牌"勾魂香"仅仅花了几年功夫就在这一带打响了名气,在大把赚钱的同时,陈厂长与其他股东们也是千小心万小心地保护着这个秘密。
陈厂长清楚酒的制作流程。他们用的白酒度数比较低,如果没有香精与酒精,这批酒的味道就会很淡。想到这里,陈厂长嘴中好像尝出了那味儿:就像兑了水的二锅头。
陈厂长的心绪稍稍平复了:这样的情况虽然糟糕,但是还能挽救。没想到老王又来了一句:"那是发往帝皇大酒店的!"
"啊?!"陈厂长感到自己的心从胸口中掉了下去,在一段平静的自由落体后,摔碎了,他也跟着心的破裂彻底崩溃了。帝皇大酒店的顾客都是什么人啊!大老板,市领导!如果他们在应酬中因为这淡酒失了兴,一定会把这批酒的问题一问到底!到时候酒店一口认定酒是厂家直销的,记者就会蜂拥到酒厂里!会把酒的秘密公之于众!
陈厂长又一下软绵绵地瘫坐在自己的转椅上。身后那副墨宝--"诚信为本"四个行书大字,此时好像四张扭曲的正在嘲笑的脸。
办公室里沉默了。
陈厂长突然一拍桌子,把刚刚喘过气来的老王吓了一跳。"这酒为什么会发出去!你们就没有留神?"陈厂长的嘴中简直要喷火了,"还不和我到生产线去看看!反正这酒到现在也追不回来了!"
当二人下了楼梯到厂房边上,看见厂房里的工人在厂房外一字排开--他们听到了老王的呼喊,早就琢磨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陈厂长见他们个个脸色死气沉沉,不禁怒火又上心头,就朝他们吼:"你们干什么的?吃屁啊!这批酒淡的和尿一样,你们还……"还没完,一个老工人就气呼呼地扔下工人帽,边挥手示意其他工人边说:"你们酒厂还混得下去吗?这批酒发出去了,你们就完蛋了!看你们也没什么前途,我们还得吃饭呢!不干了。"
陈厂长呆住了,只见其他几个工人也都应和起来:"不干了,不干了,连合同都不和我们签……"接着应和的工人越来越多,眼看着要上演一出"伙计辞主。"陈厂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大声吼了一句:"要滚都滚吧!"其实这句话还没出口,大部分工人已经向厂外走去了。
老王在一旁干着急,一会儿看看离去的工人,一会儿瞧瞧面无人色的厂长,心里更乱了。这些工人都是跟了酒厂好多年的,都知道酒厂的秘密,不能走啊!他慌慌乱地戴上老花镜,拿出口袋里的账本,翻了翻。
突然,他的眼中冒出的金光,像是在野外万分饥渴时看到了人家,看到了生的希望。
他赶紧把账本凑近陈厂长,还咯咯笑了起来:"你看厂长,你看。是我看错了,那批淡酒没发出去,你看这酒还在仓库里呢!发出去的是好的,我看的时候走眼了,心想这可完了,所以着急得没去核实。你看,哈……"
陈厂长也咯咯地笑了,笑得像哭。工人们听到笑声,纷纷止步,回头看这二人。
笑声突然停了,陈厂长脸色一变,握得拳头发响。霎时间一个巴掌就落在了老王脸上。这巴掌打得响亮,老王的鼻子下马上就挂起了一条红色的瀑布,一直流到他嘴里。
老王哀叫着,感到嘴里的血热热的,淡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