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老陈借给吴来的两千元，已经多年了，还要不回来。他每每想起此事，就闷闷不乐。

　　吴来是老陈的高中同学，原来读书时关系也算好，但毕业以后很少联系了。有一次偶遇，他说是要一笔钱等着急用，老陈就把身上的两千元借给了他。老陈曾多次催债，吴来总是说没有钱，让他给宽限些日子。这样一拖，就五年多了。唉，真是没办法的。

　　王胜文知道了这件事，对老陈说：“管他同学不同学，借钱就要还。如果再不还，你就来硬的。”

　　“为了这两千元，搞得太僵不好。”老陈连连摆手。

　　“对这种人就要硬，你越软他越不当你回事。当然，我们不会动真格的，只是吓唬吓唬他。走，我俩这就去，我就不信他敢不还？”王胜文似乎很有把握，说干就干，他做事一贯就是这样子。

　　老陈虽然担心王胜文做事会太鲁莽，但是他说的也有一点道理。吴来他并非没有钱，可就是不还你，真奈他没何的。

　　吴来家虽在外镇，但也不算远。中午时分，王胜文和老陈就来到了。

　　“看看，一幢三层半的亮丽洋楼；看看，门口停着的那一辆崭新五羊本田女装摩托，这样的人家会还不起这区区的两千元？”王胜文嘟哝着。

　　“哎呀，老同学来了。”吴来正好在家里，看见老陈到来，很热情的样子迎了出来。他转头朝屋里喊：“老婆，加米煮多点饭。”

　　老陈一见这热情的阵势，刚才还硬着的心，一下子软来下来，他连忙摆手：“不用加米了，我刚吃过才来的。我这次来，是因为手头有点紧，那两千元……”

　　“说来惭愧呀，真有点对不住老同学了，现在真个没钱。你看，前年建了这个房子，还欠一屁股债呢。”吴来装着一脸愧意的样子。“这样吧，下次有钱，我第一个就还你，怎样？”

　　这句话，老陈耳朵都听出茧了。他无计可施地望了望王胜文。

　　一直木着脸在旁看着的王胜文，轻蔑的瞟了吴来一眼，对老陈说：“你有这样的老同学，倒了八辈子的霉。这一点钱，还拖这么久，看来他就是不想还。人如其名啊，十足一个无赖。”

　　吴来霎时恼羞成怒：“陈乃红，他是谁？”

　　王胜文不等老陈回答，就大手指指着吴来，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老陈高中同学，而我是他的小学初中同学。你这个同学专骗他的钱，而我这个同学是为他两肋插刀。这不，我来了。”

　　“你想咋样？”

　　“还钱。”

　　“现在我真没有钱。”

　　“门口有一辆摩托。”

　　“不行，那是我儿媳妇的嫁妆。”

　　王胜文观察着吴来的表情变化，看来“来硬的”这套方法像是有点效果，心中暗喜。于是，他便步步逼进，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促其就范。他沉下脸，用狠狠的语气低声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晓得人世间还有‘欠债还钱’这四个字。”说着捋起了衣袖，装出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样子。

　　“好呀，你原来想打架。好，你等着。”吴来跑回了屋里，抓了一把明晃晃菜刀出来。

　　“别别……”站在一旁的老陈顿时慌了，连忙跑过去拦着。

　　王胜文本来只是想吓吴来个屁滚尿流的，万万想不到把狗赶入了穷巷，吴来来个硬对硬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跑为上。王胜文刚想提脚，吴来把菜刀嗖的扔了过来，落在他面前的地上。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要砍手，砍脚，还是砍头，都随你。”吴来把脖子伸到王胜文跟前，说：“来吧。”

　　……

　　老陈王胜文俩人无功而返，唉，讨债真难！

　　２、

　　王胜文和老陈像斗败的公鸡，垂头耷膀地回到家。这可笑坏了一个人，那就是死党张扬，他捂着肚子在厅堂里抖抖索索跌跌撞撞的转了半天圈子，才勉强忍住了笑。他抹着眼泪，像是很有经验似的教导老陈说：“讨债就像打仗，要用智慧，要看准时机，一击即中。人家无钱时，你去讨债，就算把人打死，人家也没法还。”

　　“吴来是有钱，他只是不想还。”老陈忿忿地说。

　　“所以，你首先要确定他有钱在手，而且是他无法耍赖隐瞒的。比如说，他刚卖了柑桔，或者是是做生意刚赚了一大笔钱。这时候你去讨债，他难道会好意思不还？”

　　“对呀，一语惊醒梦中人。好，以后我多加留意，他要是一有收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告诉我干吗？”

　　“你有经验，帮我讨债。”

　　张扬挠挠头，他本来只是出谋划策的，想不到老陈要把他拖下水。唉，没办法，鬼叫他们是老友鬼鬼呀。

　　时隔半个月。

　　一天下午，老陈喜气洋洋找叫嚷着上门来：“张扬，好消息，吴来今天上午卖了自家养的八头猪。”

　　什么好消息，对于张扬来说简直是最糟糕的坏消息。他知道老陈来请他出山的，可他正准备给柑桔喷药保果呢。他看了看老婆，老婆脸色晴转了阴。

　　张扬对老陈说：“我正准备喷药呢，你自己去讨债就行了。”

　　“不行啊，上次我跟吴来闹僵了，这次不好意思去了。”

　　“你有没有搞错？他欠你钱，你反倒不好意思？怪不得这么久还讨不回那钱。”

　　“是呀，都讨了这么多回了，有时真想放弃，权当送给他算了。”老陈很无奈。

　　“送街边乞丐也不送他。你放心，有我张扬出马，保证完璧归陈。”张扬一激动，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忽然看见老婆斜着眼在盯着他，忙转口说：“不过，是有条件的。”

　　“啥条件？”

　　“明天帮我给柑桔打保果药。”

　　“没问题，我这方面技术比你好百倍。”老陈的脸终于又找回了笑容。

　　“你现在得准备一瓶好酒两盒靓烟三袋饼干四斤水果。”

　　“干什？”

　　“你难道准备空着两手到吴来家吗？”

　　“他欠我钱，我还要孝敬他？”

　　“欠债的都是大爷，你现在得装孙子。你想想，要是吴来一高兴，还不痛痛快快还你钱？”

　　老陈极不情愿，但也没法，这次他得听张扬的。

　　扬嫂在旁不耐烦了，恼怒地问张扬：“你这样还喷不喷药的？”

　　张扬一看老婆生气了，忙回过头来，嬉皮笑脸小声哄她说：“明天让老陈帮咱喷，咱俩就搬张凳子在果园边坐着看，嘻嘻……”

　　老陈大包小包的准备了好礼物，和张扬赶到吴来家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吴来的洋楼，在夕照中熠熠生辉，可是在老陈的眼中是那样的刺目。此刻，他心里忐忑不安，上次王胜文惹怒了吴来，这回会不会把他拒之门外呢。倒是肩负重任的张扬兴致勃勃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吴来在家吗？”张扬扯开嗓子喊。

　　“哎呀，是两位老同学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吴来迎出门来，热情招呼，仿佛把之前不开心的事都忘了。老陈的心顿时松了一半。

　　“都是自己人，买礼物来干啥？嫌生了。以后别这样了。”吴来说得老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们来的巧呀，我今天卖了八头大猪呢。欠老陈的钱这么久，这回终于可以还上了。哎呀，只顾说，我泡壶靓茶先。”

　　吴来转过身泡茶。

　　老陈笑着望望张扬，竖起了大拇指。张扬得意极了。

　　吴来边斟茶边说：“今晚吃全猪宴，酸菜炒猪肚、清蒸排骨、冬瓜猪骨汤等等等等，我们不醉无归。”

　　张扬连忙说：“不用了，我们一会就回去。”

　　老陈也说：“是呀，张扬很忙的。”

　　吴来把手一挥：“都天黑了，开夜工呀？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吴来的盛情难却，张扬老陈只好应诺。

　　晚宴相当丰盛，吴来一家人也很热情。酒过三巡，张扬老陈有些迷糊了，他们俩本来就不是喝酒的料。然而，吴来却越喝越兴奋，连连高举酒杯。“喝。”

　　老陈摆摆手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倒了。”

　　吴来不依：“喝。酒是你拿来的，不喝不行。”

　　老陈一再推辞，他知道再喝一杯，就得在吴来家过夜。

　　吴来走进房间拿出一个黑皮包子，打开递到老陈面前。“不喝我就不还你钱。”

　　老陈一看，包里一大叠“红太阳”呢。他咬咬牙，把眼一闭，头一昂，又一杯酒倒进了肚子。

　　吴来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扔，竖起拇指称赞：“好样的，张扬你也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