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近日，工程加速进行。几辆大卡车昼夜不停地穿梭，周围尘土飞扬。这里，原来是个半山腰，大树不多；但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过去被看成风水宝地，至今还稀疏可见几座荒冢。只是年代已久，墓碑残缺，已无人祭拜，成为孤坟。因此我们学院买下，并无障碍。之前还会有胆大的情侣来此幽会，毕竟是个半遮蔽半躲闪之地，可以肆意拼发激情。如今夷为平地，今后将成为学子深造场所。

       听阿P说，学期末教育厅会来人验收。为应付下学年扩招增加硬件设备，更为来年教育部正式验收判定创造有利条件。这是重中之重的任务，一切都要为此开路，为此做出牺牲，哪怕是作为学校根本任务的教学也不例外。

       阿P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但他精神更显得亢奋。他时不时提两瓶啤酒回来，生活宽绰多了。我和阿O常常借口忙于备课谢绝他的盛情，阿P只得独斟独饮。不过，他也不觉得没趣。他房间虚掩着，我看他还是挺有兴致。有时他房里还传来哼哼不知名的小曲，乐得自在。我俩也就心安，不去扰他。看来，一起事物变才是永恒的。我逐渐领悟了。

 

       2

       工程进度挺快，大卡车穿梭得更欢。有一回，我偶然看到阿P在大卡车驾驶室里，跟司机谈笑风生，欢声不断，看得出他们谈得很投缘，像是老相识。

       阿P怎么会跟卡车司机搭上界？如此投机，葫芦里卖啥药？一系列问号萦绕在我脑子里。之前我也有耳闻，但我和阿O硬是不肯相信，就凭我们同一屋檐下的认识，阿P可是自命清高的人。不至于吧，180度大转弯！难到也有猫腻？这可是危险的信号，不是没有先例。同一屋檐下的情谊，促使我们不能不问个究竟，真不希望阿P掉进染缸。年纪轻轻的，前面的路还很长，可别半途止步，酿成一大悲哀！

       吃过晚饭，阿O和我硬把阿P拉出来散步。

       阿P，你可不能恋色忘友，有了王老师，就忘了同一屋檐下的人。哪能呢？那好，我们去竹林走走聊聊，那儿清静，好久没一块儿散步了。我们仨你一句我一句，边走边聊。

       咱们教学楼的建设工程进展如何？阿O问道。进度比预想的还快，副院长还当众表扬我了，王老师也在场呢，嘿嘿！阿P又开始忘形。

       那天，我好像看到你在跟大卡车司机聊天，谈得好投机呢！我想起那天所见。嘿嘿，你们是啥关系呀？阿O情不自禁地笑了，我还真从未见过阿O笑得如此诡异。

       我常跟那位司机大哥出车运建材。阿P道出情况。嗬，还大哥呢，够矫情的！我嘴角上翘，含不屑之意。阿P并不在意，他也许没发觉，反而眉飞色舞。

       你们不知道吧，他就是副院长的侄儿，王老师的表兄。阿P说出实情。哦——阿O和我齐声长嘘一声。我心想，算盘打得真精，不仅仅是猫腻，而且还肥水不流外人田。

       阿P话匣一开，侃侃而谈，嘴上更没把门的了。

       原来，副院长早就算计好了，把所有工程全部承包给他的侄儿。工程繁多，这位侄儿吞不下整个工程，他又层层往外转包给其他游击工程队（称他们为游击工程队，顾名思义，他们像打游击似的，打一枪换一地儿，乌合之众，既没有资历，出了问题也难寻其行踪），从中又牟取暴利。这也是当今建筑工程队的公开的秘密。

       自然，这位侄儿跟阿P也就混得很熟。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利益者。

       阿P，能透露点具体的数吗？让我们也画饼充饥一下吧！我以调侃的口吻问道。这个嘛，我……现在还不清楚，sorry，嘿嘿！我瞧着阿P的神色，觉得他突然变得警觉起来。

       是不是副院长又有交代，呵呵！我的表情尽量装得自然些。不问不问，阿Q，别为难阿P了，这是个人隐私。阿O又来注入润滑油。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阿P曾经说过的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的“奖金”（实质回扣），我们为阿P捏一把汗，逐渐认识副院长这位学院的法人代表，这位阿P的引路人、培养者。

       一张纯净的白纸，可以描绘出最新最美的图画，也可以污染成恶之花、毒之果。

       

       金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轻则让人郁郁寡欢、患得患失；重则使人灵魂扭曲、腐蚀。它会使得最美好的友情爱情亲情丧失殆尽。现实中不乏这种种不堪耳闻目睹的实例。

       当今社会流传着一种时兴的说法：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万万不能。这只是绕口令！前半句是摆设、幌子，真正的主题就在后半句，那才是人们所要表达的真正内涵。它是市场化、商品化之下的或炫富的咄咄神态（对富人而言），或渴求的无奈心理（对穷人而言）。在这物欲横流深入人心的现实中，由渴求发展到追求以至狂热，常常是某种人的人生历程。在不健全的社会里，有些人也许会漏网，而有些人就没那么幸运，往往不可自拔，越走越远，越陷越深，最后遭到灭顶之灾，走上不归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呢？也许只不过是美丽的谎言，丑陋的掩饰而已。

     

       3

       阿O的女朋友叫小娣。娣者，小妹也。阿O跟她交往有半年多了，半年里小娣也来过几次。她性格开朗、大方，人挺机灵，跟阿O恰好相反，性格的反差反而让他（她）们更为契合。其实世间之事原本就多元化，不然我们的世界就不会绚丽多彩。性格上，合拍能成佳偶，互补何尝不是佳配。

       由于大家处熟了，言谈就随便起来，我常常有意无意地称小娣为小D。

       我掐死你，阿Q！阿O佯怒，边说边做起掐的动作。不要紧的，我的名字容易让人想到鲁迅的阿Q正传，是吧，阿Q！小娣是个中学语文老师。她的一番诙谐，反让我脸红到耳边根，像小媳妇似的。换着她人，该像小媳妇一样羞羞答答，她的豁然让我对阿O羡慕不已。我在想，他们未来的主动权肯定掌握在小娣手里。我如果有这样的佳配，主动权在她我也心甘情愿。

       就在此时，我总感觉到阿P那异样的眼神。

       阿P！我轻轻唤了一声。哦——阿P凝滞的目光转了过来。

       今天我请客，我升任教研室副组长，嘿嘿，阿O，请你的两位舍友一块去，热闹热闹。小娣出众的大方让我折服。好好好！我心里已经将小娣作为我今后择偶的标准了。

       去吃饭回宿舍，一路来回，我们哈哈谈笑乐呵呵，阿P敷衍几句不搭话，只装笑脸，心事重重。如此氛围我也不宜多问。

 

       终于在一个星期天，阿P一个人整个上午闷在房间里。

       阿P，吃饭吧！到了中午，阿O朝阿P房间喊道。我和阿O正在按照网上的介绍学做牛排酱肉。

       阿P不会遇到什么挫折吧？我低声问阿O。嘘——阿O用食指竖在嘴中央。

       你们吃吧，我不饿，刚吃了方便面。房间里传来阿P的声音。我耸耸肩，扮了个鬼脸。阿O双手掩着嘴，脸笑声不笑。

       那我们就先吃吧！我说着。留些酱肉给你，你什么时候饿了就出来吃。阿O补充道。

       我们用完餐正准备收拾，阿P房门吱呀一声，他从屋里走出来。

       来来来，吃点吧，还热着呢！阿O唤阿P。我去拿啤酒，阿P，我们喝它个痛快！我起身打开冰箱。我们仨都爱喝啤酒，冰箱里从未断过啤酒。

       算什么玩意儿！阿P突然冒出一句话，他端起一杯啤酒，咕噜咕噜灌进肚里。

       是谁惹你啦？我不解。心里想，阿P的人生“目标”正展现在他的眼前，虽然我并不苟同。那么他还有啥不顺心的呢？

       是她呗！没想，她的虚荣心超强，一不高兴就开口骂人，我真受不了！阿P脸现愠色。

       消消气，消消气，女孩都会有点虚荣心的，我那位小娣也一样。阿O憨厚地微微一笑。

       她哪是有点虚荣心，也很不知足。昨天我足足陪她逛了一下午首饰店，要我买一条项链送给她，买就买呗，也没什么，七挑八挑，挑中镶钻石的一条5、6千块的，我都傻眼了，把我的奖金一下子花去了一大半，孝敬父母我都没舍得花那么多一笔钱，还说男人谈恋爱哪有不花钱的，还没买服装、化妆品呢。我说我还是一个工薪阶层，还不是白领阶级，我就说这句话，她当众大骂我穷光蛋，没钱谈什么恋爱，跟你这个人倒霉死了。在场的几个售货员呵呵笑起来，我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地里去，真不给我留面子！阿P愈说愈气愤，尽情发泄他的愤懑。俗气，俗气，真他妈俗气！如此俗气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来，阿P，喝啤酒，不要为这烦恼，跟王老师心平气和地说说你的难处。阿O表示同情。我想王老师应该会理解的，而且我们做儿子的工作攒钱了也还要孝敬父母。我也应声劝道。

       谁知道呢，我孝敬她父母差不多，那一次去她家时，我买了不少水果和补品给她父母，她一路上跟我唠叨个没完，嫌这少嫌那便宜，好像我就要倒插门了，才交往不到一年就这样，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只有去抢银行。阿P一肚子苦水一古脑儿想都倒出来。

       阿O和我无语，只有默默地听他诉苦。

       要不是看在副院长的面上，我早就跟她掰了……阿O，还是你的小娣知书达理，真羡慕你，你太幸福了！阿P一脸无奈、惆怅，他转向阿O，拍拍阿O的肩膀，神色平缓了下来。阿O憨憨地笑着，我不自觉地关注阿P的神情，心里揣摩着，真不是滋味。

       打这以后，我发觉阿P有时乐呵呵，有时又郁郁寡欢。我想，他高兴时该是拿奖金的时候，他苦闷时该是跟王老师闹别扭的时候。苦乐交替着，很难想象他的日子怎么过，我真感担忧。看来，他很难摆脱这个困境，也许，当初的选择就是一条错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