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大跃进”和十年后的“文革”末期,大批知识份子与“坐办公室”的人,无论从事科研、教育、文学艺术,热烈响应政府的号召“去农村当一辈子农民”。
爆竹和锣鼓声中,一辆接一辆、车头咬车尾,浩浩荡荡往农村去。热烈响应是真的,但说他们一心一意当农民,而且是自己的志愿却是假的。何以见得?因为有能耐的人去后都削尖脑袋、挖空心思的往回钻。
没多少人昏了头,清清爽爽、轻轻松松、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活”不干,偏要去当“泥腿子”“赤脚板”,不得已报名。
哪个运动不是大势所趋,不是不得已。“下放”也是,不要你去,想去也去不成,诚心诚意报名也不会让去,要你去,不报名也一样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去。
报名是个手续,是“秀”,是宣传,登报造个气氛罢了,让政府的名声好听,个人落个积极响应号召的光荣,得个“听党的话”的先进,戴朵大红花,领导则紧跟,完成任务好可以晋级。
怎么不是?要不然为什么有人去没多少日子就心思重重,“挖空心思、削尖脑袋”钻,哪个肯死心塌地的当一辈子农民。
报名的“风景”颇戏剧性,有各种各样故事,去后则又有缤纷多彩“削尖脑袋”的故事,要不然哪有那么多的“戏”,哪能写成《热烈响应与削尖脑袋》的文章。
听动员报告后,“人物”“情节”“故事”一个接一个涌现:
有人不言不语、听天由命,或者叫做听党的话服从组织分配。明知道决定该去的“雷打不动”,不能不去,档案、工资、户口、粮油关系转去了,留下怎过日子,但又不打算当积极份子,所以就干脆不言不语的等待组织分配。
说是自愿也行,因为确实是经过自己“签字画押”。不可能抓上车去的,毕竟不是“青天白日旗”年代的“抓壮丁”。前“民国政府”腐败愚蠢透了,百姓不愿去当炮灰便扛枪家家户户上门抓。
“共和国政府”才不会如此愚蠢呢,他们会做思想工作,宣传爱国、爱政府、爱党,然后树先进、立标兵、造中坚、发动积极份子和带头人,谁好意思、谁又敢“死落后”不去,谁不怕被人笑话让人瞧不起,丢了丑一样得去。
还有“高帽子”和表扬,说,你的“阶级觉悟”怎么怎么高,哪能一下子就变得没了“觉悟”呢。
办法多多的,比如下乡知青拖拖拉拉不肯去,居委会的老头老太们便会天天去家门口,热情洋溢的祝贺,还“咚咚锵、咚咚锵”的敲锣打鼓“欢送”,不去,那脸往哪放哦。
我看过听过许多“戏”,群情激奋的积极带头表态、报名啊。
他们当然也多种多样,也许心中有数、十拿九稳,不会批准自己去的,也许已经有人交了底,自己是业务骨干,工作离不了,或者是积极份子,政治上离不开。
也有人是知道去不去由不得自己,不如带个头,落个先进的名声反而留下了,或者可以优先回来,也许是出身不好,没有留下的希望,与其被动员,不如主动要求,落个好名声、好态度。
有人慷慨激昂的表态,组织不批准也要去,不让去便闹情绪,坚决去当农民改造自己……哼哼,当然是“演戏”给人看的。
也有人不吭声,估计逃脱不了“光辉五七道路”,又是一向看透,一向的“不求上进”,不想得积极份子的名声,于是听“天”由命,干脆等组织挑明。甚至有明知道自己一定得去,却不乐意被组织捡个便宜、顺水推舟、落个好名声,说是你自己积极申请的,便偏偏不申请,等“组织”开口。
还有人看准了留下也没前途,不如一走了之、另觅新途,觉得自己的业务条件好,天无绝人之路、东方不亮西方亮,慢慢与其它地区挂钩……真正是缤纷多样、异彩纷呈。
一同事胆量挺大,就是不打报告申请,理由是:不是说自觉自愿嘛,“我没写申请为什么要我去”。军代表不得不挑破“窗户纸”告诉她,申请是尊重,是组织给与的政治权利,写不写申请都一样要去……结果只好把大立柜和大沙发小沙发卖了,哪能带着“资产阶级”享受的思想去当农民:
了了了,了了了,憧憬似梦如烟消;
成名成家成空想,十年寒窗肥皂泡。
糟糟糟,糟糟糟,一身技能糟蹋掉;
今后日子怎么过,擎锄握镰吃不消。
冠冕堂皇是决心当一辈子农民,心底里却如同五味瓶,甜酸苦辣涩。有人提心吊胆没了工资靠劳动工分养活,也有人坚信一定能回城的,不信天就这样的变了。
一个时期之后忽然传去消息,马上就要改吃农村口粮,于是“风乍起,吹皱一湖春水”,于是忽然风雷闪电浪涛阵阵。
吃农村口粮意味着真正的变成农民,靠劳动工分过日子,于是有人慌了,赶快活动,要不然不仅前途幻灭,白白的十年寒窗苦,白白的的积极紧跟,白白的改造思想,而且生活没了保障。
是呵,毛老人家不是早就有过定论,知识分子手无缚鸡之力,分不清韭菜和麦苗,哪禁得起扁担磨破肩膀,还是那无力的双手,稚嫩的脊梁骨。
于是有路子有能耐的开始紧锣密鼓、削尖脑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办法的便听“天”由命等着。决心当农民的“戏”,从高潮转入“尾声”、落下帷幕。
落幕没有敲锣打鼓、鞭炮阵阵,也不是浩浩荡荡而是稀稀落落的,悄悄的、默默的走了一户,又悄悄的、默默的去一户。
俗话说,“人有人路、蛇有蛇路”。还有个说法是“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在这边关上一道门,就会在那边给开一扇窗”。是的,东方不亮西方亮,东门关了西门开,于是一户户离开,甚至去了远远的太平洋彼岸的繁华世界。
也有人靠老老实实的劳动、辛辛苦苦的拼命,得个好的政治劳动表现,想通过“贫下中农”的考察提早回原到单位。结果一场空,哪个单位也没去了解一下那里是如何考察的,除非工作急需,或者通过“沟通”,又或者寻了个配偶,扯上了线,找了个“靠”,当然也有运气好,工作急需,慌慌张张被接回的。
还有不甘心,一定要回原单位露一手的,于是一步步“迂回”“迂回”,几经周折回原单位,再后来又有“落实政策”调回的,当然也有寻路子转行干其它活的……
“光辉的五七道路”“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等等的轰轰烈烈与热烈响应的帷幕终于落下。
天变了,地变了。那个年代城里人去农村学习大伯大叔插秧割禾、使镰抡锄,学习他们勤劳朴实的品德,反了过来,贫下中农热烈响应进城建设社会主义的号召,于是贫下中农“削尖脑袋”,进城学城里人的刁钻机灵。当然,近年又开始有人往农村,去走另外一条新路。
锣鼓铿锵又小号,城市这厢真热闹;
贫下中农赶进城,田地留给老与小。
来到城里学本领,好赚大钱搬进城;
不想再当赤脚板,要变成个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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