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款是某省办公厅机要室副副主任。这小子靠捡破烂起家,由捡破烂发展到收破烂,由收破烂发展到废品收购站,由收购站发展成公司,由公司发展成集团,资产几个亿。穿的西服革履,但总去不掉‘破烂王’这称号。他讨厌这称号,他要甩掉这称号。他狠了狠心,把集团公司交给小舅子经营,自己在家乡消声灭迹,远远的跑到某省省城,花了一百万,曲里拐弯找到省办公厅赖厅长,名正言顺成了机要室副副主任。赖厅长告诉他:“这职位太好了,太适合你了。第一权大:掌管大印!第二重要:负责文件收发保管;第三风光:进省办事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你接送招待他们自然和他们一样有脸了!”王大款坐上这位子别提多高兴了,再没有人喊他‘破烂王’了,再没人嫌他双手臭了。人们一律叫他王副副主任。
近来王副副主任有些闷闷不乐。一天,他对正在看书的老婆说:“当官当烦了,记得看过一本书,叫什么来着,〈官象显形记〉,对吧?”老婆笑道:“对呀!墨水漏光了,这不是把你原形显出来了?”说得大款摸摸脑袋笑道:“你整天闲着没事,看书多了,当然得比我强点。”老婆继续涮他说:“你比我强,把怯漏在家里,这叫肥水不外流。”大款说:“说正经的,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让你这一搅合给打断了。啊,我是说当了官才了解了官,和报纸上写的电视上讲的差远了,倒是和…书名叫什么来着?”老婆说叫〈官场现形记〉,大款接着说道:“现在的官倒是和〈官场现形记〉中的人物能对上号,脑袋尖尖的眼睛圆圆的,全心全意扑在钱眼里,这叫他妈的什么官?这个官我当烦了,”不等他说完,老婆呛白说:“当年总想当官,当上官了怎么样?就像游人总说‘庐山美呀!庐山美呀!’一旦置身庐山之中,才发现纵看成岭横成峰的俊美里面,有那么多的残枝败叶。我劝你别自寻烦恼了,当官当烦了就当和尚去!”说完抱起书来不再理他。
大款坐在沙发上闷头吸烟,不由得又想起数月前赖厅长请他喝酒的事情。
那天是在翠华楼喝酒,第一杯未尽,赖厅长没头没脑说道:“有个电影叫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叫《围城》,把婚姻比作城,没结婚的人想进去,结了婚的想出来。细想起来,何止婚姻是一座城?官场也是一座城!不是吗?你想进来我就想出去!当官有什么好?上头的旨意要办,下头的意见要听,堵在风箱里的耗子,两头挨挤。”王大款睁大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赖厅长仰脖子喝口酒说:“这不,《欣达期货公司》红火的时候没人怀疑它是私生子,现在公司被一个台商骗了,反倒有人怀疑我们是他亲爸爸。真是空穴来风,公安查检察问,闹得沸沸扬扬,都说该公司注册文件上盖有咱们的章。简直是笑话,现在刻萝卜章的遍地都是,嫖客捅出个私生子易如反掌!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没功夫和这些‘大盖帽’们费口舌。今后我们启用这枚新章,把原来的章废了,免得他们再来找碴。”说完,他把新章递给大款,然后继续喝酒。酒过三巡,赖厅长显得不胜酒力的样子,似醉非醉的骂道:“今后,谁敢…再说我的公章…乱盖乱换,我要他全家老小的命!”他瞪着王大款说道:“我有点醉了,你比我强,酒劲这么大你还…还挺明白!明白就好,就到这儿吧,喝糊涂了…就不知道味了。”
赖厅长走出酒楼,暗自笑道:“假作真时真是假”,曹雪芹想得出这种话,想必也是经常作假的吧。好了,‘假’戏可以‘定乾坤’了!
第二天,王大款在办公厅旁边一家小店吃早点,看到旁边‘实存会计师事务所’正在忙着摘牌子,门窗大开,里面有人捆绑文件,有人清扫废纸。突然,窗户里飞出一张烧剩的纸片,借着一阵清风,飘飘悠悠,不偏不正吹到了他脸上。他顺手接住,看到残片上有“赖厅长”签名,办公厅的旧章把他的名字压得死死的。王大款扔掉残片,对摘牌子的人说:“好好的牌子怎么要摘掉?”那人说:“谁知道呢!干得好好的,有人看上我们这风水宝地了还是怎么着?要我们从西城搬到东城,搬就搬把,还要我们更名改姓,真是见鬼了!”
王大款吃过早点,顺便在报摊上买了份省报。突然一篇《欣达期货公司诈骗案》的文章映入眼帘。这《欣达期货公司》太熟悉了,他上班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在赖厅长指导下,亲自用两只大手握住印章,对准《欣达期货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下左右找了又找对了又对,把章摆正了,然后用力压下去。当时还担心盖不清楚,压了足有一分钟,所以这《欣达期货公司》六个字牢牢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溶化在了他的血液里,是他终身难忘的!他得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一看把他吓了出一身冷汗,文章说《欣达期货公司》的法人私刻上级单位公章骗取了5亿多保证金,使数万人血本无归痛不欲生。他头上冒出冷汗,天啊,谁私刻上级单位公章来着?那章是我盖上去的!他顿时明白了赖厅长为什么让他换章,‘实存合计师事务所’为什么更名改姓搬家。他的脑袋不由得嗡嗡起来。
想到这里,大款突然哎呀一声,原来他想得入神忘记手上的香烟了,烟头烫了手指头。老婆关切地问道:抹点烫伤油吗?大款摇了摇头。老婆说:“想谁来着想走神了?”大款所问非所答道:“你说我是坏人还是好人?”老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叹口气说:“哎,做好人呢对不住朋友,做坏人呢对不住良心。”老婆吃惊道:“什么事这么为难?”
他说道:“前些日子报上刊登的《欣达期货公司》案件,原来是赖厅长系的扣。而我正在护着他的死穴。要治他于死地呢,他毕竟是朋友,没有他,我就脱不了‘破烂王’的臭味;要放生他呢,我心有不甘,太狠了,骗的都是人家的活命钱啊!所以救朋友对不起良心,对得起良心就护不住朋友,这不是左右为难吗?”老婆说:“这倒是件麻烦事。走一步看一步,先装糊涂吧!”
大款说:“糊涂不是好装的,我天天用那枚木头疙瘩,每当粘上印泥往下按的时候,心里就不由自主问道:这‘一按’会不会‘按’出新案?常此下去,我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让这枚木头疙瘩压死吧!所以我打算写辞职报告。”老婆说道:“就为这点事?我倒不是在乎这个官,辞了职怎么办?回家亲戚朋友会笑掉大牙的!忘了当初他们的话了?捡破烂若能当官,连旱鸭子也能升天了!依我说,你将就着干吧,官场就这个德行!”
第二天一下班,王大款进门就对老婆说:“将就不下去了,我正式辞职了。”老婆问怎么回事,他说:“我本来是想将就下去的,没想到早上刚刚进办公室,赖厅长一个电话把我叫去,你猜他让我干什么?他让我去弄男孩的小鸡鸡!这不是叫我去杀人越货吗?”老婆惊叫道:“天啊,这比摘龙肝凤胆还难!谁家的儿子让你割掉小鸡鸡?”大款说道:“难倒不难,那些老花子手里领着的小道具们,有的是从本村租借来的,有的是在火车站趁乱偷来的,偷来的这些孩子没爹没娘的,给个十万八万老花子就肯出手。”老婆听到这句话,睁大眼睛叫道:“有这种事?”她不由得想起进城路上丢掉的儿子小强,她惊叫道:“天啊!我的强强,我们丢了的强强,可怜的孩子,他不会落到叫花子手里被人割掉小鸡鸡吧?作孽呀!如果当初不调换人家的儿子,也许两个孩子都在父母怀里打滚呢。当时什么鬼迷了你心窍想起换儿子,你看?不是自己的终究留不住!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儿子换出去了,人家的儿子又弄丢了。”大款后悔刚才的话触到了老婆的旧伤疤,安慰说:“都是我的错,说真的,我的心也一刻没安宁过。不求别的,但求他遇到一户好人家吧!”
晚上,王大款整夜没能合眼。他想起三年前老婆生孩子的事情。当时老婆怀的是双胞胎。为了安全,特意到省城名牌医院待产。挑8-8号室住下,取8-发谐音,希望子孙发达兴旺。有天吃晚饭时,他得知9-5号室待产的是老党的儿媳妇,回屋对老婆说:“他妈的,选9-5号房,想做皇帝啊!”老婆问;“9-5号怎么了?”大款说:“怎么了?咱选8-8是求发财,他们选9-5还不是求九-五之尊!他妈的,咱当时怎么没想到?咱来得还早呢!完全可以住进9-5房间。唉,当时只想到发发发了,忘记当官才能真正发大!”老婆说:“亏你想得出,要住进9-5房间就能生出皇帝,那每年得出生多少皇帝?快睡吧。”王大款自言自语道:“哪有这么巧,他们来了,咱也来了。如果两家都生的是小子,我就想法和他家调包,让风水转到咱家也出个大官当当。”老婆说:“你疯了?说些没用的废话!”大款说“嘿,随便说说呗。”说完迷迷糊糊睡去。
大约十点钟的样子,大款刚要睡觉,楼道响起忙乱的脚步声,是9-5房间的孕妇,就是老党的儿媳临产了。大约40分钟过后,传来婴儿奶声奶气的哭声,接着就是:恭喜-恭喜,大胖小子!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接连不断的恭喜声搅得王大款难以入睡,他自言自语骂道:“恭、恭,攻你妈皮!”。话音刚落,自己老婆一骨碌跳起身来,床单湿了一大片,原来临产破水了。医生护士们又开始忙碌,老婆啊啊直叫,他搓手搓脚原地打转,折腾了一个半小时,老大生下来了,医生喊;男孩。又过20来分钟,医生喊:男孩。他很高兴,急忙把早准备好的点心啤酒烧鸡烤鹅一股脑儿抱进值班室,大红包小红包填上姓名一分一分摆好。
医生们看了这堆食品,不约而同从更衣室拿来大提包,齐沙沙麻利的装那堆酒食。嘴里谦让着,眼睛把撒着,心里计算着,没尺子没称,和和气气公公平平的结束了心理战,才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累,累得除了拿桌子上的红包外,连向王大款说声恭喜的力气都没有了。
曲终人散,没人向他恭喜。什么世道!9-5室生一个小子有那么多人恭喜,我这8-8室生一对小子没他娘的一个人来恭喜,看来有钱的就是不如有权的。狗眼看人低!他愤愤地骂娘。骂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刚刚和老婆说过的话,他真的动心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下定决心拿自己的一个儿子去换老党的孙子,那是个纯种小官苗子,或许是小龙种子。
他走进值班室,看见护士小李小马在撕一只烧鸡吃,旁边是一听打开的可乐,边吃边愤愤不平议论大夫们分东西的事情,见王大款进来了,问他有什么事。王大款显出同情的样子,掏出俩红包对她们说:“刚才大夫红包五百,护士红包一百,你俩别生气,我再给你们每人五百,比大夫还多呢!好好看护我的儿子就行了。”两个护士笑开了花,异口同声说“你那对儿子虎头虎脑的,将来肯定有出息。”王大款本想说“借你们吉言了”,但转念一想:虎头虎脑的?为什么不说龙头龙脑的!于是改‘借你们吉言’为“谢谢夸奖”了。
早上7点钟小李小马下班时,小挎包沉甸甸的,除了半夜那六百元,又多了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十年也挣不了这么多呀!只不过趁9-5室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孩子的机会调个包而已。
三年以后,在他进城路上,途经某火车站的功夫,好端端一个孩子,老婆以为大款领着去了站台,大款以为老婆把两个都留在了车上。等火车启动了,孩子不见了,两口子傻眼了。丢失的孩子正是他换来的小官苗子。
近年来拐卖孩子是一种生意,实行的是地下经营-分散管理-产销一条龙服务。厂家设在边远山区,有三条生产线:一曰‘购贫’二曰‘诱巡’三曰‘明擒’,年产1000名以上。”所谓购贫,在边远山区,一方面文化落后不讲究计划生育,一方面经济落后养不起众多儿女,为贫所迫,‘贫’就变成一种商品,人贩子成了解除人间苦难的普贤菩萨,其信条是‘父母卖贫我购苦,专为孩子找归宿。父母能脱贫,孩子能享福。三男二女一万五,机会错过没处补’;所谓诱巡,是指人贩子圆睁鹰目,走街串巷搜寻儿童,一旦发现‘猎物’,施以糖果玩具引其远离家人视线,然后迅速攫逃;所谓明擒,是新生产线,要二三人合作,见到儿童就生夺硬抢。这些孩子到了厂家手里其属性就成了‘货’。‘货’必须卖给异地商家。商家有四条销售渠道:一曰‘承宗’二曰‘生银’三曰‘外销’四曰‘成仁’。买去接续香火的谓之‘承宗’,买去充当乞讨‘道具’的谓之‘生银’,如果是外国人买去就叫‘外销’,如果买去摘取其器官的就叫‘成仁’。老想到这里,大款惊出一身冷汗,他又记起老婆睡前所担心的,他的小官苗子不会落到老花子手里‘成仁’吧?
大款夫妇的担心正在变成现实。他的小官苗子正在某胡同口挨打。旁边一个姓胡的婆婆看着打得太狠上前劝了几句,打小官苗子的男人对孩子道:“好了,我听那奶奶的话不打你了,你也听我的话,完了事给你买汉堡包吃。”那男子一面说一面用袖子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顺手在地上抓一把土,两手搓一搓,然后像女人涂粉那样在孩子的脸上抹了抹,被泪水冲白的脸蛋恢复了泥泞,活脱脱一个小叫化子。
过不一会,胡同里开出一辆车来,这男人拽着孩子急忙走过去,按他们原先计划,男人去碰瓷,孩子趁车主下车和男子交涉的机会爬进车偷包。车在胡同口拐弯的功夫,那男人碰瓷成功,乘乱倒在了车前。偏赶的车主是新手,看到车前倒了人,以为是自己撞的,手忙脚乱没了主张,本该倒车的,车主却猛踩油门,从那男人身上轧了过去,随着一声惨叫,肚子像打碎的西瓜,五脏六腑流出来,那小官苗子本要去拉车门的,听到惨叫,看到满地的血,吓的撒丫子就跑,正巧和回家的胡婆婆碰个满怀。胡婆婆认得是刚刚挨打的孩子,浑身还在打哆嗦,就把他揽在怀里说道:“别怕,别怕!没人打你。”那孩子看见胡婆婆是刚才劝说不要打自己的奶奶,哇的一声哭道:“血,血,死了,死了。”胡婆婆问:谁死了?那孩子摇头不回答。胡婆婆问:“你爸爸呢?我带你去找爸爸。别怕,我告诉他不许再打你。”那孩子打坠不走拼命摇头。胡婆婆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孩子还是打坠摇头。胡婆婆说“那怎么办?先到我家去好吗?”那孩子抬头看看她,转转小眼珠子,点头表示同意。回到家,胡婆婆给他洗洗脸洗洗手,时间已近中午,女人天生的软心肠,自己平时舍不得吃鸡蛋,今天却做鸡蛋打卤面招待这小叫化子。这孩子不知道几天没吃饭,噗噜一碗噗噜一碗,把老太太的一份也吃光了。胡婆婆笑笑说:“饱没饱?”那孩子点点头。正在这时胡婆婆的儿子胡三回来了。胡三是个因公致残的瘸子,还是一个老光棍,看到家里有个小叫化子,俩眼瞪着他问“谁家的孩子?”这孩子看到胡三瞪他,吓得钻进胡婆婆怀里打哆嗦。胡婆婆说:“声音小点,看你把他吓的。”然后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胡三说:“是了,胡同口出了交通事故,一个汉子碰瓷没碰好,给碰死了。那人可能就是他爸爸。”他回头问那孩子:“你说死了死了,死了的人是不是你爸爸?”那孩子躲在胡婆婆怀里摇头。胡三问他姓什么叫什么爸爸是谁妈妈是谁家在哪里,那孩子一概摇头。胡三对母亲说:“这孩子是几经倒手的了,什么也不记得,把他送派出所吧。”那孩子大声叫道:不!一面叫一面拼命往胡婆婆怀里挤,挤到胡婆婆胳膊低下,露出小脑袋对胡三说:你走!一句话把胡三母子逗笑了。胡婆婆道:“怎么办?看来撵不走了。今晚就住一宿吧,明天再说。”
到晚上,胡婆婆给孩子洗个澡,等他睡着了,又去洗他的脏衣服。胡三说:“妈,明天就把他交给片警,洗什么衣服啊,您累不累!”胡婆婆没说话。等洗完衣服,她才叹口气说:“按理应该交给片警,你没看到他怕派出所怕警察?”胡三说:“死的那男人不知道被警察驱赶过多少次,他没法不怕!”胡婆婆说:“从小离开亲爹亲妈,被当作小猫小狗买来卖去,小小年纪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你交给警察他还以为又把他卖了,小锚小狗还认生呢,何况是个机灵鬼似的孩子!”胡三说:“您的意思?”胡婆婆说:“想来叫人心疼,他要执意不走咱就把他留下。”胡三说:“妈,您好糊涂,咱过的什么日子?怎么能养得起一个孩子!”胡婆婆说:“穷孩子好养活。再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这个年纪已经记事了,你对他好他会知恩图报的。留下吧,当你的儿子。等你动不了的时候,他能给你倒口水喂口饭,我死也就放心了。”于是这小叫花子成了胡三的儿子。
前面说过赖厅长让王大款找童子鞭的事。赖厅长这么做是有把握的,赖厅长心想:你王大款不是讨厌‘破烂王’的尊号吗?找不来童子鞭,我让你这个副副主任还原成‘破烂王’!真没想到这小子一走了之。这叫赖厅长为了难,上头崔的急,他正在犯愁呢,说来凑巧,这天赖厅长走出翠华楼饭庄,看到胡三领着他捡来的小叫花子在垃圾桶里扒拉东西,他灵机一动,招手叫胡三过来,不无怜悯地问道:“就这么维持生计?”胡三瞪他一眼不做回答。赖厅长接着问道:“你眼前有笔发财的生意,想听吗?”胡三瞪着他仍不说话。赖厅长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他自顾自的说道:“十万块钱,我把你儿子领走,免得这孩子跟你受罪,怎么样?”说完用手指了指仍然在扒拉垃圾筒的小叫花子。胡三上下打量赖厅长,一种不祥的念头出现在脑海,脱口问道:“要他干什么!是给你儿子捐肝还是给你女儿换肾?”赖厅长冷不丁被胡三单刀直入问住了,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得含糊其辞地反问:“你什么意思?”胡三心想,你们这些当大官的躲着我们恨不得躲到天边,何曾正眼看过我们!今儿天赐良机,老子也来耍笑耍笑他们。于是说道:“多少人贩子打过这孩子的主意!我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看你像个大官。大官不会在这把年纪收养孩子。真要收养可以到医院抱到福利院领,决不会偷偷摸摸在角落里打听!所以我断定你们这些当官的自己作了孽,报应得子女切肝换肾接胳膊种腿,是不是这么回事?”赖厅长被他说的又好气又好笑,但受人之托,只得忍着性子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胡三说:“我猜着了吧!既然是这么回事,得看你要什么器件。要根鸡巴毛啊什么的可以商量,要说开膛破肚摘心摘肺伤及性命,别说十万块钱了,把你的宝座让给我都不干!”赖厅长并不知道胡三是在挖苦他,听到这儿不由得嗤地一声笑道:“就要他的小鸡巴吧!”胡三听了反倒愣了神,赖厅长看他没说话,以为他嫌钱少,继续说道:“价钱加倍!我要的器件完全符合你的条件,不开膛破肚不伤及性命,也不像劁了的公猪騸了的儿马。只是做个变性手术,把他变成女孩。女孩比儿子好,知道孝顺!”胡三暗自思索:“那玩意儿对达官贵人是他妈的‘众妙之门’,对穷人来说可能是万祸之源,待这小崽子长大了,那玩意儿发起威来,不定给我惹多少是非,趁他现在不懂事,劁了也好。而且这个世道,有娶不起媳妇的穷汉子,没有嫁不出去的丑丫头,想到这儿,他变着法儿抬价,最后30万成交。两天以后小叫化子的小鸡鸡te_leng一声飞了。
这小叫化子就是大款的小官苗子。
事情就这样捉弄人,如果大款亲自为赖厅长效劳,说不定就碰巧找回了自己的儿子,最起码他不会丢掉小鸡鸡!结果阴差阳错他辞职了。
辞职了怎么办?回家去吧,老婆说的对,亲戚会拿他当笑话;不回家吧,呆在这里干什么?他突然想起老婆呛白他的话:当官烦了出家当和尚去!对,当和尚去吧,这一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钱挣足了官当腻了,和尚无贪无欲六根清净,到庙里修行正当其时。
第二天,给老婆留下一纸字条:“你说让我出家当和尚,我就出家当和尚去了。我出家你回家,别让儿子经商,别让儿子买官,那么大的家当足够供他读书了。读好书将来当个什么‘家’吧。”老婆看着这张字条,哭不出泪,笑不出声。咬牙切齿骂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撇下老婆孩子抬屁股就走,就走得那么放心吗!你这个糊涂东西,本是捡破烂的料,鬼使神差要买官当当。买了官你倒是好好当下去呀,结果又突发奇想要弃官当和尚,折腾这一溜子得到什么了?把好好一个儿子给丢了。你让我回家,说得轻巧!丢了老公丢了儿子,我有什么脸回家?还不让人家笑话死!”
骂归骂,说到底,她想她的大款。每每听到楼道响动,她会本能得侧耳细听,她幻想着那是她的大款的声音;她在街上看到和大款相似的背影,她会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追上去看个究竟。结果,楼道响的是别人的脚步,街上走的是别人的身影,她才真正相信,她的大款真的出家了。思前想后,她不能就这么回家,她要找回她的大款,找回她的儿子。对!一定要找回他们。
她找遍了化子群,找遍了乞丐窝,盲流太多了,我的儿子,你躲在哪里?她找遍了城里的寺庙,找遍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城市太大了,我的亲人,你们究竟藏在哪里?
出家的王大款第一站来到了五台山,五台山是佛教圣地,殿阁巍峩,寺庙林立,大款不知投奔哪一家。于是他一座寺院一座寺院的参观访问。每参观完一座寺庙,就向守门的小沙弥打听道:“小师傅,我想出家,烦您指点指点。”小沙弥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说道:“不知道”转眼大小寺院拜访了十来座,连出家的门路都没问清。
这天一早他看到一个光头农民挑着水进了一家农舍,把水倒进院内的大缸里,顺手从大门把手上摘下一件衣服,一面往外走,一面和屋里人说:“我上班去了。”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套那件衣服,伸胳膊时扫了王大款的脸,回头说了声对不起,王大款一看,不由的吃了一惊,刚才明明是农民打扮,怎么现在成了和尚。起初他以为是和尚夜里出来犯戒,但转念一想犯戒的和尚哪能这么大胆,还敢大声和人家打招呼说自己上班去。他壮着胆子追了两步问道:“师傅,能不能介绍我当和尚?”和尚看他一眼笑道:“一看就是外乡人。我们这里所谓出家人,都是本地农民,旅游淡季,扒掉这”他用手指着身上的蓝袍子继续说“扒掉这大衫就是农民,旅游旺季,穿上这衫子就是僧人。白天在庙里出家挣点钱,早晚在家里干农活,两不耽误,本地人弄这么个差事难着呢!没有硬路子根本进不来。你是外乡人,我和你交个底,别耽误工夫了,走吧。”王大款站住了,看着和尚远去的背景,风鼓动着他那没系扣的大衫子……
王大款第二站来到了中岳嵩山。在山脚下,有一所武术学校,一个教官在教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练功,小家伙们一个个骑马蹲裆,圆睁双目,紧握双拳,一开一合,嘴里爆发出嘿!嘿!嘿!的呼喊,大有震慑三军的威风。王大款看得出了神,不住的叫好。间歇的功夫,教官过来撵他道“没事在这里胡叫唤!干什么的?”王大款说“当和尚来的。”教官暗想:“一般人把出家与当和尚等同起来,认为有个脑袋就可以当和尚,和尚是随便当的!教训教训他,免得他进寺添乱。”,于是故意问道“当武僧还是文僧?”王大款以为有门,急忙说:“都可以”,教官故作抬举道:“文武双全,弟子有眼不识泰山。”一面说,一面竖起单掌,向前迈出一步,深深地鞠躬。王大款一面说不敢当一面急忙俯身相扶,这时教官猛的一抬头,狠狠顶了王大款的下巴,王大款正在说第二个‘不敢当’,被这突然的一顶不由得咬破了舌头。教官继续说“师傅文武都可以,请指点弟子两手。”大款忍着疼痛解释说;“我是来当和尚的。”他把‘当’字拉得很长。教官看王大款满嘴是血,知道自己过分了。于是说道:“你是来出家的吧?出家就说出家,别说当和尚,和尚是对高僧的尊称。我刚才就把你认作有道高僧不小心伤了你。看你老大不小的,没有习过武吧?”“没有”“攻读过什么经文?”王大款说:“看过三字经读过千字文。”教官吱的一声笑道:“看你老实巴交的,是不是生活没出路了想来寺里发财呀!”王大款吃惊的问道“发财?当和尚还能发财?”教官笑道“小沙弥都能发财,更何况和尚呢,我这学校里的尖子,都是寺里的苗子,由寺里培养两年就成了摇钱树,演出一场赚钱无数。不过像你这不能攻文不能习武的半大汉子,寺里没有普度众生的菩萨,不会要你!回家另谋出路去吧!”说完一扭脸走了。王大款半信半疑道:“庙里也是捞金子的地方?”
王大款第三站来到九华山流年宫,表明了出家的愿望,小沙弥上下打量他一眼,进去对住持耳语说:“门外有个人出家心切,我看他浓眉大眼身高体壮,对师傅的胃口。是否领他进来?”住持点头。小沙弥转身出来,竖起右掌对大款说道:“阿密陀佛,施主与佛有缘,请随我来。”王大款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改粗声粗气的粗莽,屏住呼吸跟在小沙弥后面。小沙弥人小步短,五大三粗的大款只得模仿细碎的莲子步,亦步亦趋跟随小沙弥来到住持的房间。主持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念声“阿弥陀佛”,微闭双目,余光注视大款,不觉心荡神摇道:“施主真真与佛门有缘,可惜俗缘未了,还要经些磨难。”大款急忙问道:“还要经些什么磨难?可有尽快解决的办法?”住持道:“有倒是有,只怕施主不肯。”大款一心想着出家,连连说道:“肯的,肯的。请师傅指点。”住持说:“贫僧道行浮浅,念施主向佛心切,我就破例为施主斩断俗缘吧。”他转向小沙弥道:“领施主去沐浴净身,然后到后禅房等候。”
小沙弥领大款来到浴室,让他脱衣洗澡,特意嘱咐道:“把裤裆的家伙洗干净。”大款愣愣的,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把什么洗干净?”小沙弥笑道:“出家不是为发财吗?告诉你:你的财运来了!把那玩意儿洗干净,嘬一口一百元,管吃管住一月成为万元户,到哪里找这好生意?快洗吧!”
王大款一口唾沫喷到小沙弥脸上,狠狠骂声“呸!”,然后大步流星夺路而逃了。
大款第五站来到风景秀美的峨眉山,来到了山下的报国寺。这正是春暖花开的旅游旺季,游人香客摩肩接踵。王大款看到很多人求签问挂,暗自思索,何不也问上一挂,看我有没有出家的缘分,这么想着,就拿起签筒用力摇晃,一面摇一面自作聪明小声嘟哝道:“天灵灵,地灵灵,保我进佛门,菩萨快显灵。”连续默念了三遍,然后猛然收住签筒,就见一根签拔捅而飞,像体操人员的空中转体,滴溜溜转了三圈,然后一头先着地,微微弹起,就平躺在地上不动了。大款急忙拾起签子递给卦师,卦师按签子编号找出对应的谶语纸条说:“施主红光满面,是富贵之人,可惜这签是下下签,所求之事不顺。”大款接过谶条,转身走出签房,叹了口气说道:“出家比当官还难!”这话刚好被身边的一个小沙弥听到了,小沙弥心想:这人想出家!于是上去拉住大款说道:“施主这边请。”一边说,一边拿过他的谶条,上面有四句诗,是红楼梦中贾雨村隐居葫芦庙时,对月伤怀口占的一首五言律,此签只取了上半首,签曰:“未卜三声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眸。”小沙弥把王大款领到大殿后面的一间空房子里说道:“施主别为下下签烦恼。下下为上,就像数学里负负为正一样,这也是辨证法。你这签子是不好,三生愿只了了财愿官愿,还没了出家愿,所以添了一段愁,闷闷不乐的,是不是这么回事?”王大款惊讶佩服的五体投地,他那里知道人家是根据他那句“出家比当官还难”的话胡乱猜的。小沙弥看他不住的点头称是,于是继续说道“转机就在这‘行去几回眸里’,因为你不甘心,所以几度回头寻找机会,结果机会来了,你碰到了我,这全是缘分,不过我看你俗缘还未了,这样吧,我把你介绍给我师傅,先把头剃了,再领件僧衣,让你先体验一个月的出家生活。一个月后,也许我师傅和你有缘留下你,也许你和寺里无缘受不了这份清苦,一切都待一个月后定夺,你看如何。”王大款满口应承,晚上九点暮鼓咚咚,他就和小沙弥挤在一张床上睡了,早上六点,晨钟悦耳,他爬起来和小沙弥洒扫院子,之后,小沙弥领他到池塘边一个房子里。房子有两个门,左边门是‘请生处’右边门是‘放生亭’,屋中间有道隔山。进得门来,才发现房子都没有后墙,只不过是排面向池塘敞口的棚子。池塘边有个网箱,里面有十几条小鱼。这就是小沙弥的‘功课’房。小沙弥说:“别看这儿不起眼,它可是积无量功德的好地方。每天乐善好施的香客要消灾解难需要放生,在哪里找生去?总不能带着鱼啊鸡啊旅游吧。咱这儿为他们提供方便,五十块钱一条鱼,放在这盆里,满足他们放生的愿望。他们在哪里放生呢?池塘四周都是栏杆,把一盆水泼出去,水流不到池塘里就渗光了,这鱼岂不是干死了?这时候你不能看着他们干着急,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打开放生亭的门,看到那个溜槽了吧?收他们五十块劳务费,帮他们把鱼倒进溜槽里,放生的香客看着鱼吱溜一声流进了池塘里,心满意足的走了,鱼呢?悠哉游哉转一圈又回了那边的网箱。你帮着香客完成了消灾解难的愿望,功德何其大哉,帮着鱼儿完成了一次生死轮回,功德何其大哉。不过得记住,别忘了记账!每天放生的香客少说也有百八十位,师傅傍晚要来查账,你不要瞒报,出家人不打诳语,打诳语要下割鼻地狱的,这就是你每天的功课,晚上你就睡我的床。我娘病了,我回去看看,就这样,拜拜”。不等王大款答应,小沙弥一溜烟走了。
九点来钟,小沙弥又返回来了,压低声音对王大款说:“这个月放生的人肯定比上个月多,你还是少报两三条鱼吧,免的师傅怀疑我,多出来的钱留作你零花吧。出家人是不爱财的,爱财下割鼻地域,你要怕割鼻的话也可以,施舍我一半,我娘急等钱看病呢。”说着娘病眼圈就红了。这时放生的香客陆续来了,小沙弥耳语嘱咐道:“就这么办,咱俩个平分,拜拜!”说完撒开丫子又不见人影了。望着小沙弥远去的背影,那稚气未脱的脸,那红红的眼圈,那聪明的说教,那天真的语言,王大款笑着钻进了小沙弥稚嫩的“陷阱”。
来放生的人看到门口标出的天价,一时忘了自己是来消灾解难的,也忘了这是佛门圣地,指着放生亭骂道:“这哪是放生亭,纯粹是宰人亭。”也有的说,“佛家不爱财,只因没人宰,逮住放生人,刀刀血淋淋。”骂够了,气消了,还是得掏钱。卦师解签时嘱咐他们,不放生就要大祸临头的。
两周以后,小沙弥肿着眼睛回来了,他告诉王大款“我娘死了。”王大款把他揽到怀里,抚着他的光头,把半个月的全部‘收入’交给他,又拿出自己的两千元钱和一张纸条,对他说:“别当和尚了,回家上学去吧,这纸条上有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有困难找我。”
王大款第五站踏上了赴藏征途,他要去藏传佛教的圣地,他坚信,那里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净土。他在西藏逗留了个数来月,怀着失落的心情,乘上了首次拉萨开往北京的列车,闷闷不乐的爬上了中铺,倒头便睡。怎奈游客的聊天吵得他不得安静。就听下铺几个人嚷嚷道:“我们都被撵出来了,只你一人与佛有缘留下来接受指点,快说说,你的迷津点明了吗?”被问的游客哈哈大笑道:“当然了!你们这些小气鬼抠抠索索的,让佛瞧不起。我捐了500元香火钱,佛能不另眼高看?”其他游客哄道:“行了,我们知道佛爷是向钱看的。快说说佛是怎么指点你的吧。”被问的游客故作神秘的说道:“天机不可泄漏。”其他人不依不饶,该游客拿捏到一定程度,装作无可奈何得说道:“说,说,说!泄漏了天机破了我富贵你们包赔!佛语不重复,好好听着。佛说‘施主啊,你天庭饱满,龙纹横隐,富贵无比的象;地颏方圆,蛟纹入海,寿与泰齐的貌。门口的铜狮子是你命中的福地贵人,送给施主早晚供奉去吧!’我听得入了神正在飘飘然,突然头顶挨了三掌,有人说‘请吧!’我飘飘然出来,准备请各位帮我拉门口的铜狮子,结果你们跑的无影无踪了,我的福地贵人只得继续为他们看庙护寺,真真疼杀我也!”正在这时,上铺的游客爬起来向下铺的人们大声喊道:“先生,那铜狮子是我的!我捐了600元呢!”那游客一面说一面爬下来,继续说道:“捐600元长了见识。虽说他们是骗子,但他们想象丰富叫人佩服,越想越佩服!你看,他们能抓住社会弊端发财,这也算是一大发明啊!今人睁着眼就认得钱,闭上眼就认得神,寺庙对人们有着极强的引力,职员祈求当官,贪官祈求平安,穷人祈求富贵,摊贩祈求财源,各阶各层婚丧嫁娶升学择业都希望得到神灵的指点和护佑,进庙敬香施钱是司空见惯的事。这是什么?这是商机!青藏铁路的通车为他们提供了好机会,西藏是藏传佛教的圣地,游客香客云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圣地不吃佛那才傻呢。你不得不佩服这些人聪明,他们找个废弃的寺庙,搜寻出它鼎盛时期的光辉亮点,再缝几件僧袍,背几句藏经,和导游挂个号,多么简单!成本又低,客流又大,不发财才怪呢!”
另一个游客说道:“这位先生说的真对,他们不仅看到了商机,还挺会策划。第一步,游客一进门,先由一名小喇嘛带你参观讲解,这小喇嘛非常重要,是‘化缘’成败的关键。他满脸凝重,讲解时低声细语,虔诚溢于言表,和各尊佛像座殿的布置陈设相互呼应,一步一步把你引入庄严肃穆的氛围,不知不觉使你完成了从游客到香客的角色转换;第二步,他怕你的香客角色不巩固,还必须从反面打消你的疑虑,先声夺人声明该寺方丈虽然年轻,但早就完成了闭关修行,为你见到方丈如此年轻而对他的道行产生怀疑打了预防针,从而为第三步进行了铺垫。第三步,此时游客已经麻醉,像赶尸人驱赶的尸群,被小喇嘛赶进方丈室,脑袋不敢抬大气不敢出,齐刷刷跪成数排期待着方丈摸顶赐福,此时方丈手握‘经书’口诵藏‘经’,虽然你一个字也听不懂,你还是在认真听,听着听着,突然头顶被拍了一下,于是你感到莫大幸运,开始从钱包里掏钱。这时,小喇嘛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看谁讨出的票子大、票子多。最后他宣布‘某某香客请留步,佛与你有缘!’佛谁与有缘?谁的票子多佛就与谁有缘!有缘就得赐福,佛家不打诳语,把门口的大铜狮子赐与你,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可惜你搬不动!”其他听众一齐鼓掌,异口同声赞道“分析得太对了!”
听着下铺人的讲述,王大款羞愧难当,那骗人的方丈正是他自己啊!
原来大款到达拉萨后,挨个拜访西藏的寺院,从布达拉宫到大昭寺,佛门有如雷池不准他越入。正在走投无路时碰上一位叫王二狗的老乡,他向老乡诉说了出家无门的烦恼,老乡说:“这可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了,怎么不找我呀!我是**寺的喇嘛,到我们寺去吧!”老乡把大款领到**寺,和一个领班的嘀咕了几句,领班的频频点头,对大款说:“您比我们都年长,你当这里的方丈吧!”王大款一愣,老乡纠正道:“不是真的当方丈,是替代方丈。看你头发刚剃光的样子,贴上几个戒点,穿上褐红色的喇嘛袍,在蒲团上一坐,嘟囔几句谁也听不懂得藏经,就这么简单。您愿意呢,就留下来,不愿意呢,就帮老乡个把月忙吧!”王大款连连摇头,老乡恳求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求你帮老乡个忙吧,就一个礼拜,好吗?就一天好吗?”王大款不得已,他当了一天方丈,记不得把门口的铜狮子赐福过多少人次。心里想道:“好不好下面得到铜狮子的两位游客就是受自己骗的游客。”
第二天一整天,王大款做贼心虚,怕被人认出来,不敢和下铺的旅客聊天。只得独自坐在过道窗口的小凳上,看着车外大好风光呼呼的向后掠去。
藏北草原上,一片一片黑牦牛向后退缩;可可西里,时不时出现几只奔向远方的藏羚羊;唐古拉山和昆仑典故山脉远近绵延的峰峦叠嶂,头戴雪帽,腰缠玉带,不停的向奔驰的列车致敬;风沙带上,再现了诸葛亮用石头垒起的八卦阵群,一片接一片像放大的小学生练字的田格本;随着奔驰的列车,由菱形变成正方形,又由正方形变回菱形,由菱形变成一条线,然后从你眼际消失。这时下铺一位旅客喊道:“快看,到冻土带了,列车两侧立着的那些管子,几米一根几米一根的,听说里面装的是液态氨,靠它的上下循环使深层冻土永远处于冻态。不然的话,冻土一化,铁路就沉降变形,咱们就和火车一起翻跟头了。报纸上说,这可是国际上没有解决的大难题哩!”。列车到三江源了,河道纵横交错,像一颗老榕树铺展开来的根系,死死扒在裸露的高原上,争抢着雪山滴来的涓涓细流,努力的汇集在一起,又疲倦的分散开来,再汇集再分散。最后,喘息着去哺育三江沿岸的不肖子孙。不知是谁感叹道:“知道吗?三江源的百姓在买水吃!”随着人们的叹息,列车变得沉重起来。
过了格尔木,土渐黄,水渐混,枯河床里,风卷着细沙,打着旋儿和列车赛跑。第三天列车进入甘陕被雨水切割的黄土高原,在挂满泪痕的悬崖陡壁上,稀稀落落镶嵌着或旧或废的窑洞,黄渭上游的吱吱岔岔里蠕动着黄泥汤,有人叹道:“怎么黄河越治越混?”一个旅客调侃道:“因为贪官越来越多呗!”拿贪官开涮活跃了气氛,随着列车的前进,人们把三江源把黄河水抛到了脑后。
王大款在西安转乘了飞机。伴随着飞机着陆的轰鸣,他踏上了家乡的土地。王大款不声不响回到家,打算给妻儿一个惊喜。让他吃惊的是,诺大的一片宅子,草木枯萎,院落冷清,楼栏杆的将军锁锈迹斑斑,他马上给老婆打电话,服务台回答“?你拨打的号码不存在”他连续拨打三次,回答仍然是“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大款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抱着头发起呆来。
第二天大款到他的废品公司打听老婆的消息。迎面先看到他的一担挑,急忙走过来和他握手,一面握手一面向室内喊道:“仙人回来了,仙人回来了!有仙人指点,今后公司就腾云驾雾了!”大款说:“别开玩笑了,我那口子在哪里?”小舅子吃惊道:“我正想问你呢,你没和我姐姐在一起?”大姨子说:“是啊,我妹呢?她怎么没回来?”王大款问道:“她没回来?我嘱咐她尽早回来的呀!”大姨说:“来过几次电话,说是要回来,总也没回来。人没回来,电话也不来了。很长时间没来电话了。”大款自言自语道:“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大姨子听了这话,把脸一沉说道:“不是我说你,有钱用有官当,放着好日子不过,异想天开当和尚。和尚没当成,老婆给丢了。我把话先放在这里,快给我找人去!找回我妹妹便罢,找不回我妹妹,就让这把刀子说话!”
话说出家未遂的大款,回到家乡不见了妻儿,到处打听不到他们的下落,心里正自烦恼,忽然听到歌声,歌者是个和尚,歌词曰:
星星朝北斗,人人跟钱走。
到头,富人早烂,贫者晚朽。
冤魂恶鬼常在,浊气清风永斗,从不罢休!
谁能说清,邪气为谁而唾?正气为谁而讴?
细细追问,这就是宇宙!
大款不懂韵律,继续想他的心事,就听那和尚继续唱道:
如果不信,请跟我走,
走到那真佛圣地,走到那宝山灵鹫,
听佛细讲,亘古缘由。
这是和尚根据大款的心理自编的禅机挑逗大款,以便引起他的格外注意。可惜大款一来禅机混沌,二来对佛门失去信心,更主要的是心里想着妻儿安危,根本就没听清歌者唱的是什么。
连续几天,他走到哪里,这和尚就唱到哪里。他终于不耐烦了,转身问道:“你总跟着我唱啊唱啊,唱什么唱!我比你还清楚,净土里是淫乱,寺庙里是铜臭!唱破大天也没人跟你走,去,去,去!离我远点。”
这和尚并不答话,自顾自又唱道:去,去,去。灵山不远天平寺,真佛门下子和妻。然后渐行渐远。
这和尚何许人也?
话说世界上的事是无巧不成书的,原来大款的老婆真得找到了他们丢失的小官苗子,不仅找到了小官苗子,还同时找到了他们换出去的亲生儿子!大款老婆带着三个儿子回到家乡,向她姐姐弟弟哭诉了大款出家当和尚以及她踏破铁鞋寻找孩子的事情,姐姐和弟弟非常生气。当得知大款即将回家的消息后,三人商定惩治大款出气,所以在他家上演了‘空城计’故意让他扑空着急。这和尚是他们专门请来跟踪大款行踪的。跟踪了两个月,大款的老婆心疼了,于是这和尚就和大款玩起了禅谜。
大款果然入套,听到‘子和妻’三字,心里一动,急忙找那和尚打听天平寺在哪里,和尚已经远去,他顿足道:“刚才不该呛他!家乡这一亩三分地,方圆不过百里,从来没有寺庙,在哪里找天平寺去?”忽然,他想起自己回家的那天,路上恍惚看到一座新建的寺庙,去看看,说不定那寺就叫天平寺呢!
他来到新建的寺庙,只觉得古里古怪没有寺庙味道,抬头看到门口‘天平寺’三字,心想:“老婆孩子怎么会在这里?是想骗我钱吧!唉,管它呢,进去看看再说。”这时两个穿着僧服的小秃头招呼他道:“施主是来出家的吧?”王大款信口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小秃头说:“我师傅道行深厚,法力无边,早就知道有个出家无门的人要来这里,特意在这里等候渡你呢”王大款问:“你师父是哪方神圣?”小秃头答道:法号‘济贫’。王大款笑道“等候渡我?是渡我的钱吧”小秃头道:“施主张口钱闭口钱,岂不知出家人是不爱财的!我们师傅剃度的人,只要不出门乱跑,老老实实在寺里研读经书,不仅管吃住,每个月还发零用钱呢!”王大款半信半疑道:“天上掉馅饼了?”小秃头道:“施主不必冷嘲热讽,要是不信,就请便吧。天晚了,如果您愿意,住在本寺也可以,明早我们师傅雇车送你回家。”大款嘴里说“信”,心里却想:“是得住下,还没听到‘子和妻’呢。”小秃头说:“本寺明早九点举行剃度礼。施主如果愿意,可以随这批客一起剃度,如果不愿意明早送您回家。施主的意思呢?”大款忙说:剃剃剃!待小秃头转身走了,他自言自语骂道:剃你奶奶!我是来找老婆孩子的。
第二天八点来钟,小秃头对大款说“该施主剃度了。”大款不便推辞,心想剃个光头没啥了不起,于是跟着小秃头来到佛堂。只见佛堂正中坐着戒师,浓眉大眼,再加满头密密麻麻蚕豆大小的发卷,活像一尊如来。王大款吃了一惊,小秃头分站戒师两旁让王大款跪下,一个拿起戒香,一个发问道,“戒欺天瞒地,能持否?”王大款答道:“能持”话音刚落,粗粗的燃香咚的一声厾在头上,接着吱儿一声响,一股皮焦味扩散开来。小秃头又问道,“戒倚强凌弱,能持否?”王大款咧嘴回答“能持”接着又是吱儿的一声。问道“不可喝酒,能持否?不可吸烟能持否?”“年内不可探亲能持否?”“月内不可访友能持否?要白天诵经能持否”“要夜坐蒲团,能持否?”持香的小秃头不待王大款回答,也不管王大款是否“能持”只是不停的在他头上无规律的厾来厾去,疼得王大款呲牙咧嘴喊着慢点慢点,念戒律的小秃头说道:“这点苦都吃不了,后面的苦多着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王大款问道:“还有几条戒律?”小秃头说:“瞎子磨刀,快了。”说完接着喊道“忘祖忘宗,能持否?”王大款心想快着结束,顺嘴答道:“能持!”就在这时,拿戒香的小秃头窜到他背上,两只小手握紧戒香死死厾在他后脑勺上,一面用力厾一面嘟囔:“叫你忘祖!叫你忘宗!”王大款想站起来,念戒律的小秃头从前面骑到了他的脖子上,王大款又气又急,蹑于戒师的威严,又不能对两个孩子发威,就在这时,只听戒师说道:“孩子们,暂时歇息,待我问他最后一条,王大款听着声音很熟,刚要抬头看,一个小秃头跃到前面跳着双脚用双手按他头。这时,就听戒师说道:“抛妻弃子,能持否?”王大款只想看看戒师面目,顺嘴答道:“能持”话音未落,两个小秃头擂着四个小拳头雨点般打了过来,王大款一面招架,一面站起来,猛地一抬头,看见摘掉面具哈哈大笑的戒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定睛再看,只听戒师骂道:“忘祖忘宗抛弃妻子的东西,不认得老娘了!”你可能猜着了,原来这戒师是他老婆!此时,王大款满头烫伤,又疼又气,跳上去抡胳膊就要打,小秃头上前抱着他大腿说道,“不可倚强凌弱。”小秃头多么天真!他哪里知道,大千世界原本就是个相互追逐的食物链,古今中外无一例外,人类的历史就是倚强凌弱的历史!
王大款被捉弄得哭笑不得,一把推开‘戒师’,自己坐在椅子上说道“真够狠的,烫的我满头燎泡,快给我找些药!”就在这时,年长的小秃头走来向他深深一躬,双手合十道:“请老师原谅弟子刚才的无礼了,老师还认得我吗?”王大款一看,正是四川的小沙弥,千里迢迢按名片的地址找他来了,这时候,又跑出三个小秃头,其中一个是他的大强,一面喊着“爸爸,爸爸!”一面扑进他的怀里;另两个则扭扭捏捏不说话。老婆说:“抛妻弃子的家伙,这俩也是你儿子!一个是你换出去的,一个是你换回来的,好好认认吧!”说着,拉过俩小秃头道:“叫爸爸,叫啊,叫爸爸。”听到这里,大款又激动又羞愧,双手猛地一拍头喊道“我该死!”,他忘记满头的燎泡了,本该喊‘我该死’的,却不由得哎呀一声,把两个小秃头逗笑了。
(欲知详情,请看长篇‘上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