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高龄的岳母,在正月初六终于寿终正寝。在最后的时刻,老人家把她一生最珍贵的花布手袋,连同袋中的秘密交给了我这个她认为最贴心的人。
岳母一生坎坷,不到40岁失去了丈夫,饱受早年丧夫之苦。后来靠她的勤劳拉扯成功四个孩子,当有人劝她改嫁时,她决然地说:我不能丢下我的儿女。当有人看她负担沉重,试图领走一两个孩子的时候,她果断地说:谁也不会像亲娘一样待我的孩子。岳母70岁时,遭受另一次打击,她的大儿子车祸死亡,原本开始走向幸福的老人,又经受老年丧子的悲哀。那个她精心操持的家,再一次被悲痛笼罩。那时候我总看见她,手捂这个蓝花手袋发呆。
岳母虽然不识字,但为人谦和,理家有方,前后邻居,都为她的坚强和勤劳俭朴折服。岳母这个手缝的手袋,好像是她的保险箱,几十年没人打开过,她瘫痪13年都没离过身,弥留时,她把我叫到跟前,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我的想法,你处理吧。旁边的子孙们都莫名的看着那掉了色的口袋,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有多少秘密。
初八厚送老人家以后,我把哥姐和侄男女们都叫来,对老人家的遗物进行“公示”。
一叠粮票,用细细的橡皮筋勒着,共182斤,这些早就报废的东西,老太太难道还以为能再有用场吗?她是被吃糠咽菜的日子过怕了。其中的35斤全国粮票,还是我当年从辽宁带给她的,那时候我的儿子正是由她老人家帮着照看的啊。有10斤江西的粮票,不知道来历,其中的故事也就没法解读了。
一块袁大头,算是古董。这块银元我听说过,是当年岳母娘家给她的陪嫁,老人家一生珍藏,她是想把钱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可惜没派上用场。2006年,我们帮她过89岁生日,她曾经笑对我说:我那块“洋钱”你们到时候帮我放进棺材,这辈子用不着我下辈子用。如今,银币是没办法陪葬了,只能把这块见证她一生心酸的银元和她的遗像放在一块收藏着。
一块手表,外壳发黄,早已停走。那是1985年来辽宁时我给她买的。有一天,老人家和邻居范大妈在一块玩,发现老阿姨竟然戴一块手表,她十分羡慕。我二话没说,尽管当时每月工资47。5元,我毅然决然的买了一块70块钱的宝石花牌手表给老人家戴上,为这块表,她批评我也表扬我许多次,这块表,是当年我们全大队老人中的第一块,岳母也就是老人们中第一个戴表的人。岳母瘫痪13年,手表早就停走了,如今各种电子表、新潮表比比皆是,可老人家没舍得丢,没舍得扔,因为她记着一个女婿对她的心。
3412.5元人民币。这是岳母“金库”的总存款。这些钱大都是儿女孝顺她的零花钱。这些钱不知道被她数过多少次,也不知道她想保藏到啥时候。但有两个愿望我是要替她实现的,这也是她能说话时和我说过的:一是给她的小重孙200元见面礼,她估计在她走的时候孩子才能和他父母从广州赶回来,这是她惟一没见面的后代根。第二件是她说老人协会每年收100元活动经费,每年都是3月初收,一定要替她交上,她笑着说:死人不能欠活人的。看着剩余的3112。5元浸泡着泪水、汗水,但叠的特别整齐的纸币,我把她庄重的递给了二舅哥,他家最困难,几个孩子没成功,妻子眼睛快失明,老人家不会责怪我如此处理,其他兄妹和后辈也不会有怨言。
手袋里还有一面小圆镜,一把小牛角梭,一个耳扒,一个顶针箍。
最后看到的是谁没见过的一张契据,当然连我这个“心头肉”也没见过,契据上写着:今收到丁曹村魏祁氏交来公粮两担,布鞋14双,代币券壹万圆整。签收署名是:淮安石塘五里小乡 周步任 1948年9月22日,这张发黄的收据,证明了岳母当年为大军打过长江付出的辛劳和贡献,对于这些,她从没向我们表白过,也许她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我把这张收据贴在胸口,感觉到一股热流在涌动。
花布手袋里的物品,我给每人分一点作为纪念,要让子孙们牢记这位普通而伟大的先祖。这个蓝花手袋我留着,尽管里面是空的,但我感觉其中装着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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