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到驻地火车站接人,由于火车晚点,便顺便到车站的“微型”广场逛了一下。车站不大,条件简陋,污浊的空气里,有如菜市场般的人群显得极为混杂,花坛也是一片狼藉,荒草横生,我在花坛边挑了块稍干净的地方,铺了两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每当有车开过,我都会忍不住用手来捂住鼻子。
“这瓶子还要吗?”一个捡破烂的老人来到我面前问。捡破烂是驻地的常见“工作”,大多是老人,穿着邋遢的衣服,背着个肮脏的蛇皮袋,一见到瓶瓶罐罐,眼睛就亮得跟特工似的,尽管看起来挺可怜,但我还是有点“畏惧”他们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
我瞟了老人一眼,漠然地摇了摇头。老人弯腰捡起瓶子后,脸上竟然浮起了感激的微笑,我甚是诧异: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激。因为,捡破烂的见多了,会感激的却从未发觉,而且,这老人还能先问过再捡,确实让我意外,换作其他捡破烂的,用句正式点的话说就是:发现即为占有!丝毫不会客气。
不过,我心中的那丝丝好感也只是一刹那而已,瞬间就被老人一身的脏污冲得无影无踪,老人身上传来的那股味道令我再一次捂住了鼻子,直到他默默地走开。
无聊中,不远处一个玩纸飞机的小女孩扯住了我的视线,小女孩大约三四岁,穿着洁白的裙子,头上扎着两条小辫,甚是可爱,从那装束看来,应该是富贵人家吧。
雪白的纸飞机在小女孩手里撞撞跌跌,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每次手里的飞机都飞不了两三米远,可小女孩似乎并不气馁,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扔着,满脸稚气的笑容让我也多了一点惬意。
突然我注意到,在小女孩不远的地方,刚才那位捡破烂的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孩。我摇了摇头,叹惜着这两幅毫不相称的画面,随即把视线依旧转向小女孩。
扔了几次后,小女孩可能有些经验了,只见她举着纸飞机,后退几步,边叫边冲,然后顺手奋力一扬,纸飞机终于高高地飞了起来,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拍手嚷个不停,我也跟着笑了。
纸飞机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白弧,却降到了一个不适合的地方——那捡破烂老人背上的肮脏袋子上。
我眉头立即一皱,想:接下来,老人,或者小女孩,该怎么做呢?如果是我,我会怎么样?一张废纸叠的纸飞机,掉在一个肮脏的乞丐般的人身上,我还会要吗?
我甚至开始为小女孩的纸飞机可惜了。
然而,老人并没有用手去拿背上的纸飞机,只是朝小女孩微笑一笑,缓缓地蹲下身来。小女孩也只是稍稍一愣,立刻蹦蹦跳跳地跑到那老人身边,踮起双脚,左手撑在老人污黑的肩膀,右手拿走了栖息在邋遢的袋子上的纸飞机,更让我意外的是,小女孩回头朝老人甜甜一笑:
“谢谢老爷爷。”
老人颤抖地动了几下嘴巴,却没说出来什么,只是那脸上的感激却比刚才捡我那只瓶子要浓一千倍、一万倍。
我愣住了,脸上却热了起来。我仿佛看到,小女孩手里雪白的纸飞机,在浑浊的天空下,晶莹地照亮着某个人,或者,某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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