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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至死不渝

时间:2009-12-08 15:45来源:且听风吟 作者:瑞美千色 点击:
  女人一生最奢侈,是遇上一个深情的男人。不得善终又如何?若幸福极乐,一秒足够。遇不上你,终我一生,花甲或耄耋,于我何关。

  船不知道要开往哪里。


  50个小时之后,欢声笑语演变成清楚的起伏的浑浊的浓重的呼吸声。船里明显的氧气不足,满满的几十个人窝在一节船厢里,还不比高级房间的一个厕所。却没有开任何的一扇窗,见不到一丝丝的光线。满地满墙都是黑糊糊的煤渣,可想而知,这本是装煤炭的地方,却非法运人。


  有人晕倒,甚至有人死亡了。被拖出去的尸体,曾经因为艰辛,而在地上打滚,整个身体像被烧焦。后来,活着的人只听到扑通一声,有沉重物体被丢进大海的猜疑。越南女人用发簪不断的在船身转洞,期盼一点点的新鲜空气。印度女人刚才炫耀的彩裙也渐渐没有了颜色。大家都很沉默。


  这帮女人终于清楚,她们被拐骗了。有人默默流泪,默默祈祷,默默跪拜,默默咒骂。


  要何去何从,她们无所知晓。


  里面有唯一的中国女人,阿优。


  到达一个港口,进来了一个白发的女人,徐娘半老,眼角有无数的鱼尾纹。一身黑衣,脖子上缠了条橘红色的纱巾。手指上戴着一颗像眼睛大小的钻石戒指。


  她挑选了一些比较年轻貌美的姑娘。其中一个是阿优。她用力地在她的脸颊上掐了一下,然后赞赏她说,你很美丽,能卖个好价钱。


  阿优浑身打了个冷颤。


  女人马不停蹄地就将她们卖给下一任的买主。


  这个城市是罪恶之城。它的发达和旺盛,主要是依靠色情业和贩卖毒品。在这里,人人醉生梦死,漫无目的,只为寻乐。


  有几个女孩用不纯正的英语哀求女人。泪流满面,拉扯着女人的衣裳。她们还没有成年,经过中介,以为出来做女工帮补贫穷的家境,并没有出卖身体的想法。


  女人一人一巴掌,脸上还带着危险的微笑。如果她心软,她的下场一样的悲惨,并没有任何人可怜她。


  这酒池肉林的城市,妓女区分高级和低贱,嫖客区分富裕和贫穷。女人按照女孩们的样貌身型体态标出不同的价钱。阿优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孩儿连身上的污浊还没有还得及清洗干净,又要迎接另一场肮脏的对待。那些男人赤膊着等待她们,狰狞的面目,混浊的眼睛,龌龊的牙齿,猥琐的胡渣,全身的体毛。


  阿优能够听见女孩凄惨的喊叫,她们当中有未满十五岁的孩子。


  只有女人能若无其事地点钞票。


  女人将阿优留到最后。


  她眼中的阿优有独特的气质,沉着镇定,害怕而不外露,不吵闹不哭泣。是个不一样的孩子。


  她带她到最昂贵的酒店。阿优观察四周,能辨别这地方的与众不同。


  女人说,姑娘,在这里工作是有面目的。而且受到尊重。


  阿优默不出声,难道她还要对她的好意感恩戴德?


  女人无所谓,继续对她说,有机会你要认识凯南,他是这里的所有负责人。姑娘,你要好好看看那英俊的男人。


  阿优拒绝让丑陋的男人碰。拉皮条以为又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子,挥拳就打。阿优一手挡住,顺便一脚将他踹开。他哎呀地怪叫,呼喊来几个高大彪炳的男人,说,给我打,打到她屈服为止。但是不准打脸。


  阿优有功夫底子,她眼底有一抹从容自信的笑。以柔济刚,四两拔千斤是她的强项。但是她有点轻敌,对方是暗的,他们不用光明正大的手法,只求胜利。就一包小粉末,撒到她的鼻子上,她轻易就软了下来。


  她被关进一个潮湿黑暗的小房子里,拉皮条报仇,鞭挞她,一下一下地数数,整整三十下。整个背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肌肤。三天三夜,没有任何食物和清水。他们要她求饶,乖乖地听话。她是宁愿死,也不向那些肮脏的男人坦胸露背。


  疼痛,血水,发脓,寒冷,饥饿,脱水,困顿。她强迫自己不准睡去,她清楚,只要一松懈,合上眼睛,这一辈子就完结了。


  但是,她感觉眼皮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而且,她幻觉,有一只肥胖的熟了的鸭子,姗姗地想她走来。


  突然,有人向她泼了一瓢凉水,她猛然清醒。眼睛因为氤氲,看不清楚来人。只听见陌生男人沙哑地嘲笑,是不是所有中国女人都像你一样的坚韧。


  阿优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


  趴在软绵绵的床上,伤口也被上药了。她爬不起来,周身是痛,背后像活生生被扯开一样。张望四周,是陌生的环境。


  男人沉稳地走过来。阿优闭上眼睛,将自己越往被窝里面埋藏。


  感受到他在她身边坐下,床因为压力而沉了下去。他的手覆盖在她赤裸的背上,威胁她的伤痕。


  她转过脸,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她因为他蠢蠢欲动的手指,整个人一凛,轻轻地发抖。


  凯南有一般异国男人的高大魁梧,理很短的头发,很干净。眼睛是深墨的湖泊绿,这片绿,在打量她的时候,越加浓重。


  突然,她霍然跃起来,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他轻易地握住她的手,力度越来越重,她痛苦地呻吟。他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他的敌手。


  她喊道,你凭什么禁锢我,我多么无辜,只是前来旅游,却要成为你们鱼肉的工具。


  他并不动容。她意识不能硬碰硬,于是轻声求饶,求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长久得让阿优不自然,他的目光,忧伤而灼然。她精致而倔强的脸,精灵的眼珠,微微上扬的脖子,头发凌乱地披蔓在身体上。脸上的表情犹如演戏,时而凛冽,时而而柔弱。


  凯南带阿优回家。他的家在一个离城市不远的岛屿上。岛屿的主人,是凯南的父亲。要经过一个原始的水上森林。因为草木丛生,只能丢弃快艇,转乘一种窄小的木头小船。


  他负责划,她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河流存在于葱郁繁茂树木中,水色土黄。越入内,越诡秘。疏疏落落的光芒被蔓披的枝叶削弱得若有若无。嫣红的花朵十分肆意,一朵朵像手掌般大小压满了枝头。树根在水里纠结,绞缠不清。


  沿途能看到的动物只有猴子,它们仿佛认得凯南,所以攻击的对象就剩下夏河,它们向她投掷黄金色的可可果实。又硬又大的物体匡当一下弹到她的头颅。她捂住头,哎呀地叫了出声。凯南微笑,猴子跳到他的肩膀上,他用话语教训它。


  阿优诧异,他也有野性的一面,他轻松地像野兽一样优雅。


  他随意地回望她,她像触了电一样匆匆躲开,她才知道,自己盯住他看了很长的时间。她的表情开始懊恼,深锁着眉头,仿佛有什么事情想不通透。他灼热的目光,让她不自在,莫名的紧张。


  水流时缓时急,转到漩涡处,就算她使劲抓住船沿,还是会猛烈地晃动,几欲掉到水里。


  凯南意欲搀扶她,她生硬地拒绝了,任由身体摇来晃去。他看到她因为使劲过度的手指颤抖不已。


  再经过半个小时之后,她揉搓着酸痛的手指。瞪大眼睛,向他呵呵微笑,呢喃着,我……


  他硬邦邦地拉扯她入怀抱。她环抱住他的颈项,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能嗅到她身上清香的药草味道。


  她还真是一个小孩子。


  凯南小时候跟随母亲生活在中国。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仿佛没有婴儿童年少年青年,直接跳跃成年。他不知道什么是亲吻,拥抱,鼓励,支持,关怀,爱溺,完满。他甚至不能吃饱一顿饭,喝上一口温热的开水。他连生存下去也是一个问题。父亲离奇失踪,目睹母亲的床上总有不同的男人,与之纠缠,殴打,钱财,咒骂,酗酒。没完没了。


  母亲空档时候,拿着肮脏的钱打发他自己去玩和找吃的。命令他去买酒和买一些男性的壮阳药。男客人对待他不好,常常是揍打。


  他过早地成熟,过早地冷漠。


  对于眼前的女人,他面目模糊。衣衫不整,蓬头垢后,脸上的浓妆残缺不存。


  在她心情恶劣的时候,她会狠狠地打他。像报复他的父亲一样,完全忘记了这曾是她身体里的一块肉。


  她憎恨他,他也不爱她。


  但母亲有时候会哭,哭得呼天抢地。无论如何,他知道,她是一个悲哀的女人。


  大家都受伤了,却只能各自孤独舔着伤口,不能释放不能给予。


  后来,他远走天涯。


  他会遇上他父亲基德并非偶然。他找他很久了,尽管他总是四处留情,但子嗣却只得他一个。


  凯南讨厌他。基德也不见得多么的爱他,需要他。但是利益当前,他自会忍辱负重,有安定的居所,温饱的三餐,能继续学习,才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基德是个犯罪热衷者,不能成为伟大的好人,成为伟大的坏人,一样不枉此生。他厌恶日新月异的科技,永世流连历史中,致力回归奴隶社会,站在最高处,受万民跪拜。别号神手,属于远古的人物,射箭技术出神入化,百步穿杨。


  他知道凯南心中的恨,这个表面安静沉默的孩子,有一双狠心的眼睛。他处处忍让,储势待发,假以时日,他羽翼丰满,必会反击。他要先发制人。


  两人默默较量。


  凯南接受不为人所能想象的魔鬼训练,长久岁月下来,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他们暴毙,失踪,自杀,形形色色。最后剩下的人就那么几个,表面平凡单纯,杀起人来却像切豆腐一样地轻易。但他心里有一个鬼,如长久疼痛的蛀齿,折腾他不能语言。


  他十四岁,别的小孩在这个年纪上,还在教室里研算着深奥的数学题目,对爱情产生懵懂纯真的冲动……他已经完成了组织给他的第一个任务,顺利地杀了目标人物。


  他强逼自己成材。基德处处压迫,不让他发光发亮。但是内心也器重他,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工作起来萧杀冷清,不似人类。白天打理酒店,融入人群,态度翩然,只是普罗大众之一,默默无闻。


  她醒来的时候被放置在黑丝绒的大床上。房间黑沉阴郁,常年不日照,空气冰凉。向西的落地窗,今晚没有夕阳,一目的浓蓝。这片天空,黄昏的时候,没有彤红彩霞。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凯南带她去见基德。他对他说,她是阿优,我的妻子。


  阿优有点惊讶,眼前的中年男子,精神飒爽,笑容诡异。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他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


  基德眼神凛冽,似笑非笑地盯住阿优。他的手出卖了他,涩枯如骷髅,抚上她的脸,叹息着岁月如歌。


  阿优轻轻颤抖,躲避他的手,像沾满病毒的细菌。


  基德云淡风轻地说,那么阿黛尔你怎么处置,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阿优抬头看看名叫阿黛尔的女人。娇健美丽,是真正与他相配的的女子。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挂在凯南身上,爱意炽盛,倾慕之情路人皆知。


  凯南不羁地冷笑,既然是父亲您经过重重筛选,最后的幸运儿,就留当你的红颜吧。


  阿优才明白,他是在利用她。


  岛屿属于私人拥有。风光怡然,微风吹过,总能嗅到迷惑人心的味道。后来,她知道,那是因为岛屿是生产毒品的。


  种植了大片的罂粟,大麻,古柯树。在附属小岛上设有一间工厂。在这里的农民和工人,都惯于沉默,没有微笑。


  在岛上长时间居住,会离不开的,因为呼吸这里的空气是会上瘾的。


  黄昏后时光,她独自坐在沙滩边,把双脚探到凉爽的海水里。她换了当地人的衣服,一身紫色纱布缠缠绕绕,飘逸神秘,脚踝圈上铜饰,走起路来铃铛响。


  凯南突然从背后牵住她,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均匀地呼吸,没有任何语言,安静得仿佛已经睡着了。


  夜色匆匆降临,黑幕将他们覆盖。浪涛缓缓退去的声响,呼吸潮水咸咸的气息。


  她歪着头专注地看他的脸。她知道他只是闭目养神。


  她说,你父亲已经相信我们是夫妻。我已经完成了任务,你也应该履行承诺,让我回家。


  他不作声,一动不动。


  她知道他只是假装。把他推倒,说,给我说话。


  他霍地又将她揽入怀抱,像拥抱着一颗大枕头。向她施加压力,双双躺在沙地上,纠缠她像章鱼。


  阿优趁凯南不在的时候,偷偷摊开随身携带的手帕。里面有一些照片,她专注地看着她和凯南的结婚照。


  她皱眉,可能他们是全世界最不快乐的夫妻了。怎么两人的表情如办丧事,他甚至没有牵着她的手,和她站得有段距离。


  回小岛之前,他拉着她去当地的婚姻登记处公证注册。两人签完字走出大门,有位老年人过来帮忙照相,让他们留个纪念。


  你在看什么?凯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阿优连忙把照片塞到枕头下。


  他走近她,问,你藏什么了?


  他翻出来,拿起来看。他指住照片的男人问,他是谁?照片中的阿优抱着男子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那是阿优的小舅子,外婆很晚才生他,他们的年纪相仿。阿优故意说,他是我的未婚夫。


  凯南眼神低沉,盯住她呢喃,是吗。你爱他吗?


  阿优点头,说,当然。


  他说,那么你为什么看着我们两人的照片发呆。


  她说,你毁我清白,我无端端成了一个妇人。


  他问,你会嫁给他吗?


  她点头。


  他说,但是,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一女不能侍二夫。


  她说,我们之间是假的。


  他执起她的一段秀发,凑近脸。说,但是我喜欢你是真的。我想我是不可能放你走了。阿优,你可不可以为了我,而留下来。


  阿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久久才吐出话来,不。


  不要说不。他亲吻她的嘴唇,她狠狠地咬了他一下,渗出血丝。但是他并没有放开她,他的手开始盘开她的纽扣。


  她惊恐地喊,你不可以侵犯我。


  他呢喃,不要嫁给别人。你是我的。我要你完完全全是我。


  她挣扎,我恨你。


  他说,没关系,如果你不爱我,那么就恨我。


  事后,她背对着他。他的手在被单下横抱着她。她有点懊恼,思考着一些问题。身体会迎合他,只是感官的关系。纯粹生理的需求,和感情无关的。


  基德的新任妻子是一个华裔女子,年纪和阿优相仿。基德喜欢少女,他不爱年老色衰的女人。仿佛是病态,不肯老去。


  一心很漂亮,虽然生于贫寒,但瑕不掩瑜,是金子的总能熠熠发光。善良懦弱,温柔娇羞,脸畔生花。是个简单不过的人,仿佛有点不食人间烟火,轻易相信别人。感情泛滥,看电视剧能哭得死来活去。


  怡然深闺,养尊处优,鲜少朋友。一时半刻,已经把阿优当成挚友,无话不谈。她长期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像汪汪海洋,一旦有些许机会,便像缺了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阿优拼尽耐心,细细收听。


  让一心脸红羞愧的是,阿优趴在自己的手背上安然睡着了。她意识都自己的失态,没有再打扰她。帮她披上毛毯,轻手轻脚地离开。她回头望了她一眼,心里竟然有丝感伤。大家原只是妙龄少女,可以简单地撒娇任性横蛮恋爱离家出走。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世人各有各的命途,劳碌奔波,储心积累,往往无疾而踪。何必艳羡他人平顺的景况,若不想悲伤度日,惟有尽情微笑,及时行乐。


  阿优发现一心才是率真的人。她竟然背着基德和一名男子私下来往。一心当阿优是心腹,开诚布公,但她好像已经忘记了阿优也处处受人监视。岛屿上发生的一切,如果基德也没有能耐了如指掌,那么他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一心无论再笨也能明白,她既然还是这般地肆意,只能说明她已到无惧的地步。


  阿优见过那个男子,年轻漂亮,样貌和精力当然胜过神手。也有一定的胆色,有勇有谋,但心急功成,使用旁门左道。他想坐上神手的宝座,受众人的膜拜。于是勾引一心,真情假意,只当她是一块踏脚石。


  基德一直将他们两个当白老鼠一样把玩在手掌心。有一天,他终于厌倦了,要来个了结。这天,也是他们最后的欢期。


  基德将一心捆绑在广场上,下面是燃烧的火焰。他悠闲地坐在一旁的凉亭,好整以暇地看着正在上演的一处好戏。


  他给出一个小时,只要在限定的时间内,男子肯出来自首,一心就安全释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心表现得太平静。她比谁都明白,他是不会来的。现在的他,恐怕已经在逃命了。他不会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女子等待他的拯救。


  基德掐住一心的下巴,清淡地说,一心,我可怜的姑娘。他不爱你,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为了一个恶劣的男人而背叛我呢。太不值得了,你这样地年轻貌美。


  看着他的嘴脸,一心打从心底地寒战。


  男子没有跑得太远,基德已经命人将他抓了回来。男子脸色青白,跪地求饶,又是磕头又是眼泪。喊道,我并不爱她。求求你放了我,是她先勾引我的,是她不检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基德的大刀已经将他的双腿砍了下来。血溅四方,他还来不及哀吼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一心嚎哭,大喊,我求求你,不要杀死他。都是我不好。


  基德凶狠地瞪住一心,寒冷地道,他侮辱你,在至关重要的关头污蔑你,你睁大眼睛好好观赏一下,你自以为是的伟大的爱情。可悲得无人肯接收,你清醒一点。他根本不配你。


  基德有点动容,毕竟他是喜爱一心的。


  他毫无犹豫就往男子的心脏刺了致命的一刀。男子闷哼了一声就断气了。


  基德放了一心。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那天晚上,一心就自杀身亡。阿优第一个发现,将她从浴缸里抱出来,她下手很重,手腕被割得仿佛要断开一样。整个身躯都是血水,浑身颤抖。


  阿优忍不住指责,说,为了他,真得不值得。


  一心泪流满脸,但是我爱他。他是唯一一个男人,称赞我可爱,说会爱我一生一世的。我知道他在欺骗我,但那有什么关系,一辈子不识破的假就是真。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都是他给予的。


  一心的遗体安躺在木刻白漆小船,双手静放胸前,音容淡淡忧伤。弥漫满身白玫瑰,秾寒风骨,阳光照耀,闪烁人眼。村民告诉阿优,小船顺流而去,深沉的大河会指引她,带领她,到达彼岸。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与幸福有个约会。


  当夜,阿优没有进食,把身上的玫瑰气息冲洗干净。匆匆爬上床,身体疲惫,神志清晰,辗转难眠。闭上眼睛朦胧睡去时,岛屿的大钟敲打了十二声响。


  凯南平稳走近她,掀开她蒙住头颅的被单,眼神不自然地透露温柔。他摩挲她的眼袋,明显的有哭泣过,红肿如鸡泡鱼。


  他将她抱在怀里,聆听两人均匀的呼吸和平静的心跳。六月的夜,花非花,雾非雾,沉没疏落,雨后虫鸣,愈现静寂。他一直渴望家,而此刻,家就是身边的女人。


  她蓦然清醒,眼睛眨了眨,语气微弱,说,别把脸凑得那么近,吓死我……


  凯南习惯性轻拨她鬓角的头发,说,优,跟我走。我们生活在别处,养两三个孩子,我们的孩子,要像森林野兽一样成长,能凶狠对待敌人,也能温柔慈祥家人……


  她呢喃他的名字,凝视他诚挚渴望的眼神,张开的嘴唇欲想冲口而出,灵光一闪,低头沉默。他握紧她逃躲的手掌,亲吻她的唇。


  凯南和阿优离开,到达码头,基德已在等候。凯南将阿优挡在身后,他显然无心恋战,语气松懈,说,放我们走,顾念我们是血亲。


  基德冷笑,咬牙切齿,说,是你身边的女人不肯放过我们。


  阿优听罢,对上基德阴鸷的目光,脸色漠然铁青。凯南洞悉个中微妙,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阿优。远处涌动黑压压人群,团团包围岛屿。当他看清楚来着们胸前佩带的蓝色徽章,面容顷刻凛冽,轻薄危险转向阿优,问,你是警察?


  阿优微微低垂眼帘,默默无语,惟有点头。


  凯南狠狠扳起她的脸,狂荡不羁地自我嘲笑,脸上有明显的受伤迹象。说,我白白自作多情了……


  阿优黯然伤惋,想抓住他的手,却被冷漠甩开。她凄寂地说,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凯南哂笑,表里不一地赞美,你相当专业,此时此刻还誓死演戏。


  阿优急如星火,拼命摇头。她拨出匕首,硬生生地塞到他手里,说,挟持我,逃离现场,好好活下去。


  凯南讪笑,附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说,你以为你举足轻重,他们若能成功擒获我,牺牲一个你,在所不适。


  警方有足够的证据和军力,游说基德凯南等人投降。基德青面獠牙,不怒反笑,脸上趣味盎然,期待战争。他猥琐的大笑,震慑场上每个人。他宣布,我厌倦了兵捉贼游戏,正好来个了断。这个岛屿,犹如泄气的球体,将迅速下沉……如果要死,大家共赴黄泉,才是尽兴。


  强烈的晃动声响,犹如地震,岛屿恍然坠落。


  基德拉满长弓,向着阿优,眯着眼睛说,但你要加倍痛苦,因为你有负凯南的情谊……凯南锐利的目光盯住来箭如银色闪电,一把推开阿优,伸手去接,情急之下,估计错误,箭穿越手心,肉帛分离声响清脆裂人,鲜血汩汩而流。


  阿优让凯南咬紧软木,轻声安抚,忍一忍。闷咻一声,将断箭拨出。撕下裙子的边缘,为他包扎,呢喃着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她忘了哭,额头的汗水滚滚滴落,他脉脉盯住她看,用衣袖为她擦拭。


  岛屿如空中楼阁,如幻如电,眼看消失灭绝。许许多多人们,在大海浮浮沉沉,溺毙的人,咕噜咕噜两声,湮没深海。警方的小皮艇装载有限,白白看着人类在眼前死去。


  同僚劝说阿优离开,放开凯南。她死搂住他不放,坚定地说,有我,有他。凯南暴躁地推开她,吼叫,走,赶快走。她连连摇头,盘着他更紧,欲想将他团团圈住。她要保护他。在场警员惊讶异常,莫名其妙,千钧一发,只好让他们一共上船离开。


  阿优清醒过来,躺在医院病床上。面对四面死白的墙壁,刺痛人眼目。她思想呆滞,缓缓苏醒,思潮澎湃。弹跳起来,拉住身旁护士问,他呢?


  谁?


  凯南。她草草披上外衣。套着医院大一号的拖鞋跑去找他。


  重犯拘留所。阿优直截了当,道出要求,让我见他。警员阻止她,好言相劝,念在她立的功劳。外人不难看穿,她对犯人产生浓重感情。


  阿优利索牵制身边一直跟随的护士,掏出手枪抵住她的脑袋,说,我无心伤害她,让我见凯南。


  阿优与警方建成对峙方。碍于保护人质,阿优顺利见到凯南。凯南昏昏沉沉,瞳孔消散,失去灼热光辉,长期缺水,口唇干涸。他手上的伤口流脓溃烂,身体明显有被虐打的痕迹……阿优不疑置信地瞪住眼前表面正直仁义的人民公仆。


  凯南如笼中困狮,受伤狼狈原始危险。舔着嘴边的淤血,盯住阿优,认认真真,好好久久。冷笑蔑视,说,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你立大功,官加一等。


  她落寞,跪坐在他面前,目光洸漾着虔诚温柔。用自己的脸摩挲他的脸,温情沁人。凝眸虚弱哀求,说,别这样待我。我真的爱你。


  他心软,亲吻她的眼睛,情致深邈。此时此刻,确实无需再虚伪枉度。他说,阿优,我承认我爱你,我没有认罪,因为我死了,再见不到你。


  阿优婉媚微笑,说,我们一起走,流浪到天边海角。


  阿优大喊,给我钥匙,不然我杀了她。


  警员扔来钥匙,要求她释放人质。


  她解放他,搀扶他离开。警官吆喝她的编号,喊,你清醒点,他不是好人,害人性命,杀人越货,贩卖毒品军火,连累许多家庭家破人亡。


  阿优凄婉微笑,她深爱一个人,教她如何清醒?


  警官难以理解她的用情,只道是痴愚,咬牙切齿喊,执迷不悟。警方围剿他们。她弹尽,凯南尽最后的力量狠狠把她圈在怀里,四方扫射的子弹穿越人身。给她坚定熹和的微笑,深挚搂抱,十指交缠,恨不得揉她入己血肉……


  女人一生最奢侈,是遇上一个深情的男人。不得善终又如何?若幸福极乐,一秒足够。遇不上你,终我一生,花甲或耄耋,于我何关。


  有你有我。没有你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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