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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儿

时间:2009-11-30 15:57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子规落坊 点击:
  于家新结了个媳妇,算起来,和三儿兄弟还是同辈兄弟的。但三儿的弟弟于学正,趁着他那族中兄弟长年在外,竟做起了偷偷摸摸的事情,时间久了,渐渐有人察觉到了。终于一天学正刚进了房,在解裤子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族人和长辈抓了现场,于家的长辈算是对他们兄弟深

  三儿起初不是我们村的人,他是他娘改嫁时胎里带过来的,跟了他后爹姓于,于是村里除却陈姓以外的第二大姓,大概有七八户人家,都是一个家族的。三儿出世以后,他爹给他取名学刚,但人家从小就叫他三儿,也就渐渐忘了他的本名。三儿的爹在族里是幺房,没有分到家里什么东西,一贫如洗。三儿的娘是逃难逃过来的,手脚勤快,肯做事,家里倒也好了一阵子,在三儿出生两年后,三儿娘生下了学正,也就是三儿同母异父的弟弟,本来指望着这个家扶起来的,不料三儿爹一天在地里干活时脑溢血,抬回家的当晚就死了。


  丧事过后,三儿娘看到这个家没什么盼头了,于是舍下三儿和学正,再度改嫁,嫁给了邻村一位铁匠。于家的长辈看不下去了,将三儿兄弟领养了过去,一直到十几岁,三儿也能做事了,才和弟弟搬出去,在族人的帮助下,在我屋后的竹林挖出一块空地,盖了三间土坯房。接下来三儿又当老子又当妈,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在我出生的时候,三儿已经三十多岁了,短小的身材,身上经常透着一股土味,挂着一副懒散地笑容,已经有人称他老光棍了。事实上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五岁那年,他弟弟学正从外面带回一个姑娘,然后就去领了结婚证,也没有酒席,那姑娘就住在了于家。而以后很多年,三儿一直是单身。


  农忙的时候,三儿的娘还会从邻村过来给她两个儿子帮忙,顺便也请村里的人一起。我娘每次都会被请去,顺便带我去三儿家的大桌子吃饭。三儿的娘是把做饭的好手,即便是萝卜青菜,她也能做出很可口的味道出来。每次在大伙收工回来之前,三儿娘就会先把我的饭盛好,我就一个人端着碗到门槛上坐着吃。


  三儿没读什么书,当年进学堂的时候,由于太鲁钝而被先生赶了回来,他也没有再去学,始终不识字,就是俗话说的“扁担倒下来不知道是个一”他比我爹大十几岁,辈分却不如爹,叫爹小叔。七十年代末碰上改革开放,很多人进城谋生,他也想去,就跟着我爹学建筑,可是砌的墙歪歪斜斜,一触就垮,最终还、是赋闲在家,看着别人赚钱,回来盖楼房。三儿是个好强的人,那年夏天,天道叔的西瓜大丰收,有一个瓜长到三十多斤,三儿和他打赌,说他一人能吃完那个瓜。天道叔当即拍板,他若一人吃了,就不收他钱。三儿硬是把那瓜吃了,中途还没有去解手。后果很严重,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还吐了血。


  我爹是个喜欢拉家常的人,加上在家的时间少,一回乡就和村里人聚在一起聊。三儿也是,每次都要和别人争个面红耳粗才罢手。而我爹则会找借口走掉,他说,没有必要和他们争,但于家有一个长辈却是和爹争了一辈子,后来死了,爹去抬他的寿材,在下葬的时候,送葬的人看到一件奇事,寿材的一角把爹的裤脚撕下了一截。爹哭笑不得,说你死了还要我出丑。从此再也不与别人争论什么了。


  可能是人上了年纪,三儿将他长辈那份不罢休的传统很好的继承了过来,每每把人争的不欢而散,后来村里人见了他都远远避开。他惶恐了,在竹林里摆下酒菜,把和他争过的人都叫了去,一一赔了不是,才算了却了危机。不料他管不住自己,很快就故态复萌,又和别人争的如同吵架一般。久而久之,村人都将他厌恶上了。


  三儿没有什么谋生之道,长年在采石场搬石头,农忙的时候帮村民犁田耙地,修瓦补漏,赚几个钱。他弟弟学正在建筑工地帮小工,赚的钱在外面就已经挥霍殆尽,没有钱寄回来。到了过年的时候连办年货的钱都没有,只得找三儿要钱。学正的妻子胡氏是个贤惠人,但遇人不淑,她娘家几次让她改嫁她都舍不得刚刚生下的儿子。除了整理家务以外,她还要做很重的农活。她手工巧,就地取材,砍了竹子编成篓子,花篮,灯笼,样样精美。钱是赚到了,可她本来白皙柔嫩的手就年复一年地粗糙下去。从冬到春,也不知道被竹子割破多少次手了。我娘有次去帮她做饭,无意摸到了她的手,裂纹密布,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女人的手,就心疼地说了她几句,她竟象一个孩子一样扑在我娘怀里,大声哭起来。


  本来三儿差点有了老婆,那年秋收过后,村里来了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大概是智力有点问题,老是呆在三儿家不走。于家的长辈就出来了,要撮合那妇人和三儿。三儿也红光满面了好几天,见人都问好,毕竟摘掉老光棍的帽子是指日可待了。但事情不会尽如人意,那妇人的娘家来人了,一看三儿竹林里三间土坯房,铁了心把那妇人带走了。三儿依然笑嘻嘻的。当天晚上却跑到村西疯子公家里痛饮了一番,再也不提娶老婆的事情。


  村子小,总共才一百多人,来来往往的也就多些。但三儿喜欢晚上到别人家里去串门,每次时间都很长。我记得有段日子,院门敲响的时候,我娘就会问是谁,如果是三儿来了,就不让我去开门。后来村人都知道了三儿的习惯,也不让他进门了。惟独伯父家放电视,很多人去看,三儿就挤到那里去了。他经常穿着一个裤衩,两腿张的大大的,躺在堂嫂的席梦思上,而别人都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堂嫂说了几次不奏效,干脆就骂开了,她知道村人的闲言闲语是很厉害的,一个男人躺在她新床上看电视,说不准又会传出什么风声来。三儿被堂嫂骂的讪讪而去,渐渐就没怎么去伯父家了。


  我爹说三儿其实是个很自尊的人,像村里人有喜事了,要宴宾客,会摆好多桌子。每回人都到齐,大家饥肠辘辘准备吃饭的时候,却发现三儿没有来。于是叫人去请,非要到第三回的时候,他才一脸懒散的笑容,慢吞吞地走来。大家眼睛都注视着他,他觉得心里很满足,有面子。可是不久后就发生了一件让他很没有面子的事。


  于家新结了个媳妇,算起来,和三儿兄弟还是同辈兄弟的。但三儿的弟弟于学正,趁着他那族中兄弟长年在外,竟做起了偷偷摸摸的事情,时间久了,渐渐有人察觉到了。终于一天学正刚进了房,在解裤子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族人和长辈抓了现场。于家的长辈算是对他们兄弟深恶痛绝,好在家丑不外扬,也没有拿他们怎么样。学正的妻子胡氏对于丈夫做出这样的事情,羞恨难当,搬了床铺,与学正分居了。


  三儿始终觉得是学正让他在村民眼中抬不起头,那年冬天,两兄弟终于争起来了,后来大打出手,因为是晚上,我只看见外面好多火把,传来劝架和瓦片碎裂的声音,闹的动静很大。天亮了才知道,三儿打他弟弟没打过,上到屋顶把瓦全部掀了,说不要学正住。当时村民好多都去劝,正是劝告给了三儿力量,三间屋的瓦被他掀去掉了三分之二才被人拉下来。胡氏半惊半吓,连夜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两兄弟算是彻底反目。


  在三儿掀了瓦后的第三天,村里下起了鹅毛大雪,偏偏三儿又没有钱买瓦,只好找天道叔帮忙。天道叔也是于家人,刚盖了房子,以前屋上的瓦都闲着,天道婶虽骂了三儿一顿,但还是让他把瓦那走了。


  掀瓦的事情成为村民的笑谈,连小孩子都会跟在三儿后面说:“我都掀了,不让你住。”而三儿只会躲到疯子公家,两人说着醉话,喝着劣酒。


  那年春节过了,竹林里大片竹子开了花,像是三儿脸上那已不存在的懒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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