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来了个算命的,那会娘正带着我在村口和大家聊天,他跟大家说我是天仙文曲星下凡,要认个找一头怀孕的驴当干妈,因为驴眼能见鬼保护我。娘40岁生了我,才在村里面抬起头来,听了那老头的这番话眼都湿了,村里人们说,“俺们就知道你家狗圣子在你肚子里没白多带一个月。” 娘就为了找那头驴2天没着家,最后在隔壁村子才找到一头刚怀孕的驴,娘听说主人挺好的,因为太年轻正直被领导从城里下放了。第二天娘就带着一筐从山坳里打的鲜嫩嫩的青草和我去了。那天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彼此都警惕着对方。它是头被收养的,又刚怀孕的野驴,还对经常驱赶它的人类充满了敌意;我是曾经看着小伙伴因为被他狗娘咬后得狂犬病死去的六岁孩子,一直担心着自己会得“疯驴病”。我怕它踢我,本想找个棍子,可是王老九家院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驴,就是草。我从地上抓了把娘带来的草,它居然跑过来抢那草。娘和王老九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头我拽着草,一头它咬着,他们笑的都肚子疼了。娘按着我的头吃了驴儿的奶头,还给它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娘嘴里还念叨着,“以后狗圣子也是你儿子了,要好好看着他,让小鬼们都躲远点。”从此,我的小伙伴们再也没人叫我狗圣子了, 都叫我驴圣子。
农忙的日子到了,娘从来不让我去田,说那边有太多坟地,不干净。
娘啊,他们都去了,没人跟俺玩。
那你去找王老九玩,他是分配下来的,没地,你去找他玩,顺便让你驴娘看看你。
待了一上午,好像村子里真的都没人了,实在太闷,我决定去找王老九玩。他家门没锁,估计也给别人帮忙去了,只有驴儿在。天很热,我舀了一瓢水坐在台阶上喝,驴儿好像也渴了,外边的缸都见底了,它凑过来,我拿瓢给它喝,它一口就喝光了,我又舀了一瓢,它还看着我,我假装给它,又一直让它喝不到,逗得我一直咯咯笑。它好像有点生气,嘴巴忽然咬住我的手,我吓了一大跳,瓢掉到地上了。没想到,它也是吓唬我,只是把手含在嘴里罢了。我抬头看它,它在笑,真的在笑。无论什么动物,只要你了解它了,你就能看到它的喜怒哀乐。它的嘴唇很软,我用另一只手戳它,它就“噗”,嘴巴像波浪一样。它的鼻孔好大,拿草弄痒它,可以感到一股好大的热风。我就这么坐着,一会戳它这,一会戳它那,好有意思。娘晚上回来找我回家,还给驴儿带来一筐青草。“娘,这驴儿好有意思,它会笑。”娘笑了,王老九说,“圣子能看懂驴儿笑这就是缘分啊。”等娘他们更忙的时候,我就住在王老九的家里,省得娘他们还要照顾我,太辛苦了。清晨,牵着它围着村里转转,白天,给驴儿梳理毛,找跳蚤,抓痒痒,给它念书听,有时候困了还跟它在一块睡觉;夜里,就跑到它棚里撒尿。驴儿总能让我开心,即使不做什么。不过,那个才20多岁的王老九他每天晚上总爱把我关屋里,问我今天看了什么书,没事就跟我聊天,给我讲课。
你从哪弄来驴儿的,王老九。
去年刚来着的时候,见它被人套来村子里,不听话,别人想弄死它,看着怪可怜的就买下来了。圣子,你怎么没人教就识字啊?
俺上面有三个姐姐,天天晚上都念书,听多了看多了也就会了。王老九,你刚说驴儿不听话,俺觉得挺听话的呀。
嗯,驴儿挺通人性的,谁对它好,它就对谁好,还很聪明的,不过有时候是有点倔。圣子将来要去上大学。
俺困了,驴儿可真好。
跟娘赶集的时候还给驴儿买了铃铛,没想到它不喜欢,充分发挥了它是头倔驴的本领,愣是脑袋往墙上蹭,最后我生气了,走了。过了两天我在门口跟其他孩子画圈圈。驴儿竟自己找到我家,我当时都忘了我跟驴儿在闹别扭呢,笑呵呵的迎过去。
“圣子,你二娘来看你了。”
“你二娘才是驴呢?你们那是嫉妒俺,你们没有吧,你们可找不到这么好的驴儿。滚你妈的们,嫉妒去吧,别靠近驴儿,没看见她挺着大肚子吗?”
我摸着驴儿的肚子说:驴儿,等你生完娃,俺就骑着你去上学,然后那个大奖状,让娘和王老九高兴高兴。
可是,快开学的时候,有一天起床,我生病了,忽然站不起来了,娘急得起了一嘴的泡,带着我到处求医,最后市医院的大夫说了,“去哪都没用,这是遗传病,回家吧,别乱花钱,乱投医了。”连看相的那老头都说,“还是没躲过妖精缠身这一劫呢。”爹娘灰蒙蒙的把我带回家。村里人说“文曲星下凡怎么着,不也是一瘫子吗,连学校都进不去!”我笑着安慰爹和娘,
“俺正好不想去上学呢,书上面的东西俺也都会。”
“俺的儿啊,你要是疼,要是害怕就跟娘讲,别憋着。”
“娘,不疼,一点都不疼,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忽然打外边传来一阵铃声,
“哎呀,吓死俺了。娘,你看窗外,驴儿都来了。”
“它又来了,前一段时间你们出去的时候老来。”三姐说。
我看着驴儿挺这那么个大肚子还因为担心我老过来,那一刻,最后的堤坝都终于崩溃了。三姐背着我出去,我一边摸着驴儿一边哭,觉得自己特委屈,特害怕,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不能走了呢?
“驴儿啊驴儿啊,俺以后不能去看你了,你也别老过来看俺了,等你生了娃儿,你再过来吧。就算你生完娃儿,俺也不能骑着你去上学了,俺也不能得大奖状给俺娘了。”
那一刻,一家人六口哭得惊天动地。
看着二担子他们去上学快一个月了,驴儿连着几周都没来了,王老九这周末还没过来给我送书看了,等他一进屋,“驴儿是不是生了?”他苦着脸说,“难产,小驴儿死了,驴儿大出血,可能以后也生不出小驴儿,现在它不吃不喝的,看样子快死了。”“娘,俺要去王老九家!”
我坐在垫子上,泪一颗一颗往下掉,“驴儿啊,驴儿,你这么不吃不喝得是不是不想活了。小驴儿死了,俺知道你难过,可你不是还有俺呢吗?你不是还是俺的娘吗?俺不是说等你生完娃子要让俺骑着你去学校里拿大奖状吗?驴娘,你不要俺了吗?”二担子以前跟我说过夜里看驴眼能见到鬼,可是那夜,鬼没看到,却看到驴儿的泪,热滚滚的留下来,驴娘张开嘴吃我带来的草,我靠着它的背,“驴娘,别留下俺一个,俺怕。”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在王老九的安排和我们家的3袋大米作用下,校长同意我的面试,测试之后,竟还允许我直接插到三年级去连学费都免了,“没准我们这真能出个状元。”早上,驴娘戴着铃铛从家出来,然后驮着我去学校。记得第一天上学的时候,铃铛的声音从这个寨子传到另一个寨子,好多人都出来看,学校里也挤满了人,看我这个瘫子,看我的驴娘。其实,那天我有点怕,但是驴娘可神气了,仿佛我是考上状元回乡了,在加上有王老九接我,心里踏实多了。学校里的以前的小伙伴们都羡慕我能上三年级,同班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也对我关心有加。不过,大家都对我驴娘更感兴趣。
你那头驴子可真听话,嘿嘿。俺们能骑一骑吗?
不行,俺驴娘脾气不好,而且你们太重会把驴娘压坏了。
你真管驴子叫娘。
那又怎么了,没准你们谁还认狗当娘的。
你怎么知道的,可惜俺狗娘没什么反应,早知道当初俺也认头驴当干娘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当我躺在家里的时候,学校对我有那么大吸引了,可是等真去了,跟别人的孩子待在一起时又有莫名的失落感,我不喜欢学校。在路上的时候,有时候会靠着驴娘的背默默流泪,“驴娘啊,俺也想玩跳房子,跳皮筋。” “驴娘,你带着俺去别处玩吧,今天不想去了。反正学的都会。”驴娘就停下来,转到别的路上,等我哭完了,“驴娘,还是去学校吧,也许他们今天会有别的玩,看着也过瘾。”驴娘只要听我说这句话,就立马加快步速,所以我很少迟到。有一天,王老九不在,一个男生把我背出来,看我骑在驴娘背上,羡慕的要死,我驴娘就用头拱他的身子,“你驴娘是不是让俺跟你一起走。”我看着驴娘,咬着嘴唇,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嗯,俺驴娘说你可以上来跟俺们一起走。”此后,我驴娘还不知道从哪里学了点技术,有时候,还会眦起牙,逗大家笑,大家都可喜欢它,都愿意跟我在一起玩,即使不骑在驴娘背上,也愿意陪着我们。那天,我抱着驴娘的头撒娇,“谢谢你,驴娘。”
我用了2年的时间就从小学里毕业了,不是神童,因为平时什么都干不了,所以比别人多看了会书罢了。那年暑假,我在等我的命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乡里上中学。驴娘有时候来帮我家耕地,可是娘心疼它,知道它自从生完小驴子就身体不好,“地里就不辛苦你了,有空多陪陪狗圣,多带他出去玩会儿。”驴娘好像认识所有的路,还带我去很远的地方,有好多漂亮的花,很美的小溪,我怀疑连二担子他们也都不曾到过这样的地方。可是有一天,我在花间看书起来,忽然听不见远处的铃声了。等了一上午,驴娘都没出现,我慌了。一边爬一边喊,但是到处都找不到驴娘的影子。后来我哭了,驴娘准是出事了,要不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夜里娘他们才在山腰上找到爬的膝盖和手都血肉模糊的我,我都快成泪人了,“娘啊,娘啊,快帮俺把驴娘找回来,快找回来。”娘他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只找到了铃铛。“应该是让别人虏走了。”我膝盖和手都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躺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谁,一想到驴娘会被怎么样,泪就会流下来。可是第三天,驴娘竟自己跑回来了,娘都哭了,“它这是不放心你,刚逃出来就来咱家了。” 我看着它浑身都是鞭子印,脖子勒的还在流血,娘都不能靠近。“娘把俺放下。”我慢慢的靠近她,“驴娘,俺没事,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我抚着它脚上的伤口,它低下头来闻我的膝盖。“没事,俺不疼。驴娘你是不是现在特别疼,别怕,没事了。”
这时候,忽然从外边进来一个拿着刀的人,“驴呢?俺他妈今天要宰了它。”“你扣了俺们家驴,你还要宰了它,你有病吧!”“它刚踢了俺家儿子,昏迷了,都送医院了,俺就算今天赔给你家几百块钱,也要宰了它给俺家宝子报仇。”他一把就把娘推开了。我一听这话,他是真要宰了驴娘,我立马抱着他的腿,“你要想宰驴娘,先把俺宰了。”我狠狠地咬下去,他使劲踢了一脚,我的门牙都掉了。这时候,王老九忽然从门外冲进来把那个人拦下,外边还传来了鞭炮声,车声,接着还有几个穿西服的人进来,这会儿村里人也都聚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上年纪的人问。
我哭着说,他偷了俺驴娘,还要宰了俺驴娘。
这没枉法了。
你是哪棵葱,敢管老子的事。
你真不要命了,跟乡长这么说话。校长说。
所有的人都愣在那。
狗圣子,也就是王中举同学,数学竞赛获了全国第一名,这可是咱们县第一人啊。连县里的教育局局长和电视台,乡长都来了。 俺就知道这孩子不简单,当时,专门上门让他上学。
圣子娘还不快进屋给圣子换身衣裳,洗洗脸。
我摇摇头,还抱着那个人的腿。
“进去吧,现在没人敢在这放肆。”王老九把我抱进屋。
“驴娘别怕,一会儿我就出来。”
换衣服时,“王老九,俺该怎么办?”“你不是村里的诸葛亮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俺除了要谢谢俺爹娘外,俺最感谢的就是俺驴娘,没它俺就上不了学。还有,其实,能考第一名,都是王老师辅导的好,教导有方。”
王老九傻傻的愣在那,村民们都热烈的给我们鼓掌。接下来还给了我一千块钱,一个大奖状,一把轮椅,我还骑着驴娘跟领导们合了影。他们还让我去县里上重点中学,免学费,给住宿。可是被我和娘拒绝了,娘说,“俺娃虽说小学毕业了,但毕竟还小,脚不方便,没俺照顾,不放心啊。”我是舍不得驴娘,我要是走了,它就该闷了。后来,村里大喇叭广播了三天我得奖的事,我爹娘和王老九的教育有方,还有党的政策好。王老九要走了,被调到一中教书去了,还开了辅导班,他走的时候,都哭了,“谢谢你,圣子,谢谢你,我还以为我自己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山沟去了呢。”“王老九,你别哭,真是的,俺就盼着你走了,你走了,俺驴娘就真成俺的了。”王老九走的时候,驴娘驮着他的行李一直送到车站,我也忽然有点舍不得,“王老九,好好教书,别丢俺的脸,经常回来看俺和驴娘。”王老九使劲地点了点头。我家又专门盖了驴棚,而且乡长放话了,谁再敢扣我驴娘就把他抓起来。等我在骑着驴娘去上中学时,村子里人听了铃铛声,就说,“脚不灵又怎么样,挡不住文曲星考状元啊,没准圣子将来还能当主席呢?”娘说,她这么也没向那个夏天那么风光,整天连地都不去了,就整天在村口等着全乡人民夸我呢。
转眼,我就念初三了,初三的课程很重,每天很早就出门了,很晚才回家。娘心疼我,“娃啊,不行,就住在学校吧,你现在也大了,整天这么累,路上还得折腾这么久。”“娘,俺没事,不累,俺平时还比别人多睡觉呢,早上在驴娘背上可以背背书,晚上回来还能在驴娘背上睡会儿呢!您到时候多给驴娘吃点草,它也挺累的。”我说的是真的,我一坐到驴娘背上就可以睡着了,驴娘知道我是累了,所以每天都走的很慢,很稳,而且驴娘的背又温暖又柔软,难得让我这么放松。
一眨眼,就那么毕业了,很荣幸的成为了乡里第一个考上市重点的孩子,在驴娘背上念书的日子,就那么一去不复返。那是我从小第一次离开家,离开了驴娘的背,拄着双拐跨进了城市中。那天驴娘跟着公车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大公路才停下了,忽然我觉得太舍不得这的一切,太舍不得我的驴娘。在那也是我第一次想家,想爹娘,想三个姐姐们,更惦记驴娘。当两周后我回家时,车刚下公路,就看见了驴娘,提前下了车,靠着驴娘的头,“俺想你了。”驴娘欢快的摇着头,铃儿一阵阵的响,真好听。我骑在驴娘背上,她一路小跑回家,风拂着我们的脸好舒服。娘说,自从我走了,驴娘它天天不着家,天天去大公路旁等着我,连路边的草都快让它吃光了。我笑了笑,摸它的头“傻驴娘,不用天天等,两个星期回来一次,到时候我回来那天让娘给你挂上铃铛,就行了。”驴娘听得懂的,以后只有娘给带了铃铛才去路边接我,有时候娘忘了,她自己就叼着铃铛在院子里摇啊摇的。快期末考试的时候,一个月才能回家,忘了告诉驴娘,到了第二周周末,娘到天黑透了还不见驴娘回来,出去找,驴娘还在路边等着我呢。娘劝了它半天才拉回来了,“娃子要考试了,月底才能回来,快回家吧,别又犯倔。”
高二那年寒假期末考完试就要过年了,我回家,心里想着,呵呵,背着大奖状,骑着驴娘,还让它神气神气。可是驴娘并没有在,反而是娘在车站等我。
我驴娘呢?
最近村子里牲口们都闹病,它也病了,不吃东西,还老往外反,拉稀,现在都快站不稳了。
我一听这话,泪立马就下来了。
娘啊,俺们给驴娘请大夫吧,请大夫看看吧。
大夫早来过了,说治不好,就靠牲口们自己闯了。
它看见我进门时,想站起来,我摇摇头,“卧着吧,没关系。”娘拿来垫子让我坐在它旁边,“驴娘跟我一样生病了,没关系的,过些日子就能好了,没关系的。”我把头靠到驴娘肚子上,好像没有以前温暖了。
娘啊,给驴儿多铺点稻草吧,它好像很冷。
接下来的日子,驴娘也再也没站起来过,也不吃东西,我每天都央求三姐陪我去山里找先鲜草回来。
三姐,对不起,又麻烦你。
呦,狗圣子长大了,还知道谢谢啊。
三姐,你知道吗?刚走不了的时候,听隔壁大婶说,俺这种孩子活着只是给家里添麻烦的时候,俺特别怕你们把俺丢了,俺想与其等你们把俺丢了,俺不如先死了算了。俺就握着娘藏在床下的老鼠药,正想喝时,驴娘它就在外边瞪着眼看着俺,它就站在外边一动不动的看了俺一上午,俺最后才没敢喝。
俺不想让她死,俺想让她看着俺上大学,俺想骑着它在村子里转悠,俺……
行了,别哭了,没那么容易死啊。
驴娘越来越弱了,最后连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温暖也渐渐散去了,我摸摸它的鼻子和嘴唇是都是凉凉的,干干。,那天,我靠着它的背说,“驴娘啊,驴娘,你记得俺生病那会儿吗?你记得你生娃儿那会儿吗?你记得俺骑着你去上学那会儿吗?你记得俺骑着你领大奖状那会吗?俺将来不想当主席,俺想当医生,把俺的脚看好了,到处去走走。可是现在想当兽医,将来可以给你看病,你好了就带着俺去全国各地,所以你------要-------活------下去。呵呵,脏吧,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在你身上了。”我说话的时候,感觉不到驴娘的呼吸,立马坐起来,驴娘抬了眼皮,眼睛都发不出来光了,我头一次觉得驴娘真要离开我了。那夜,我特别不想进屋睡,就想一直陪在它身边,不让它孤单,给它力量,让它支撑下去。娘后来哭着跟我说,可能是夜里降温了,驴娘怕我着凉,愣是把我驮进屋,它的腿已经站不起来了,就用前腿跪着,厥着屁股,把我背进来。娘听见动静,起炕,把我抱起来,驴娘自己要出去,娘说了声,今天外边冷,就在屋里呆着吧。驴娘就有一步一步蹭进我的屋,头搭在我的床上,连爹看了都哭了。
其实,娘不说我也知道,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它的眼还微微张着,我的手靠近他的鼻孔时,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仅有一点点温度,我爬过去,轻轻地在驴娘的头上亲了一下:驴娘,一路走好。
驴娘的事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每次听别人讲我们故事的时候,泪还是会自己跑出来。想想我骑在它背上的日子就好像在昨天,历历在目;心情不好从外边跑回家来的时候,仿佛它还在,在每一处,每寸空气里都好像还有它的青草味。前两天回家探亲,站在车站,不知道为什么愣了半天,后来才恍然大悟,真傻,驴娘不会来接我了。正巧赶上母亲节,顺便给驴娘去扫墓,远远的看见还有别人,一个家长带着孩子在那,“神驴啊,保佑俺们家四辈儿向王家狗圣子那样考上大学,将来当大官。”我这是驴娘走之后第一次在它面前大笑:驴娘,你真成仙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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