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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

时间:2009-10-19 12:25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唐伟励 点击:
  临死前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和居委会的的人一在(再)对我说,叫我把事情讲出来就给我保密。我好失望啊,你们保的啥子蜜密啊,我说了真话,倒是更增加了我的痛苦,我走到那里,都有人在我背后指指划划说这说那,我错在那里啊,大家不同情我就算了,连爸妈都不待见

  沿河街四十九号是一个大杂院,院子口小内大,30多户居民就一条胡同进出,不知是何年月被叫成了口袋院子。


  口袋院子紧靠河边,所以半数以上人家都干的是水上营生,纤夫稍翁打鱼织网摆渡放排各色人等。解放后人民政府对行业进行归口改造,口袋院子的人有的进了航运公司,有的进了木材转运站,渔业社、短航社等等,总之个个都成了新社会的工人阶级。到了刘红运这一代人,劳动条件生活水平比起他们的父辈来自然好的太多。刘红运的爹是拉船的纤耗子(纤夫),而刘红运是航运公司的司舵,开着呜呜叫的轮船走重庆闯三峡,比起老爹来真是出息多了。


  从前,口袋院子住的全是棚户,后来条件好了,各家就在各家的地盘上盖瓦房。你盖我盖箩筐尿尿没个规栏,盖的房子横七竖八几里拐弯总之是个杂乱无章。唯一一座小楼是刘红运家盖的,因为宅基地窄,盖的楼也不好看。老砖是青的新砖是红的,比一间房子大比两间房子小,耸在院中间有点像当年鬼子土炮楼的味道。刘红运所以能盖楼,说明人家有家底。刘红运比一般人是有钱些,自己开船,婆娘在船上当炊事员,吃公家穿公家公家月月还要发工资,吸烟吸的都是两角二一包的天枰香烟。


  刘红运膝下无子,一个女儿叫小兰。政府“上山下乡”政策允许独生子女留城,于是17岁的初中毕业生刘小兰就成了待业青年。小兰姑娘长的像他妈,不高不矮皮肤白嫩,盘子脸翘鼻尖,臀部乳房比许多小闺女发育的很些。小兰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在家,除了管自己吃吃洗洗没事干,没同学来玩时就和院里的小朋友们捉迷藏过家家,嘻嘻哈哈就这么混着。


  说话时间是公元1975年夏日,这年立秋无雨,秋老虎热过三伏。白灼灼的太阳日猛一日,晒死了口袋院子里的树,晒死了院子里石板路两边的草,晒的狗吐舌头人无蹲处。小兰热的要死,就从楼上般到楼底下来睡。楼上一进两小间,小兰住里间爸妈住外间。楼下一大间,会客厨房吃饭一并,窗子底下安张凉板床,既可置客又可乘凉,没事还可以放东西。


  农历七月十六的头天是七月十五。七月十五这天是鬼节,刘红运夫妇十六走船,半夜给祖仙人等烧了纸钱上船去了,不料就在这天夜里,有个贼来偷他家。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圆月似镜,上半夜乘凉人多,讲古的讲古,听话匣子的听话匣子(收音机),斗鸡捉迷藏很是热闹。后半夜起了凉风,乘凉的人各各进屋睡了,小兰也回家睡了。贼是冲着楼房这家来的,进了院子张家不照李家不停,三拐两拐径朝刘红运家走来。贼在阴影处捡个石子朝楼顶上一扔,石子“哒哒哒哒”顺着瓦沟滚将下来,又“突”地掉在地上。贼稍过片刻,认准楼上无人,或有人也睡死了哉。便从要间摸出一把柳叶尖刀前去拨门,贼运起功夫轻轻将门拨开径直朝楼上摸去,撬开门锁柜锁抽屉锁,翻了个遍总共才找到几毛分角钱。失望之余从柜中抱出一床被盖几件衣服做成一包又到楼下搜寻,果然在碗厨里找到十来斤米,便连同米桶儿提了就朝外走。贼正走时,忽然听见有人说话。一惊之下停步再听,原来是睡在窗下的女人说梦话。贼于喃喃声里听出说梦话的人是个年轻女人,一时大胆起来,便轻放米桶被包,抽出柳叶刀移步床前,挑起纹帐借窗外月光一瞅,呵吔!真就是一白嫩圆滚的女孩儿。于是贼去插了门闩,转至床前就对酣睡中的小蓝实行非礼。贼揉小兰的乳,贼亲小兰的嘴,当贼剥小兰的裤子时小兰方才惊醒。贼用刀子逼着小兰低喝:敢叫,叫就宰了你!小兰本就胆小,贼一逞凶立即吓晕过去……


  贼意外得一处女,自然心花努放,在昏昏沉沉的小兰身上过了个胖子隐,才起身下床背起被盖包提起米桶儿开门走去。贼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心想:干了人家黄花大闺女还断人家的烟火,也太丧天良了吔!得!把米还她去逑!于是,贼又返身进屋,把米桶儿放了又掩门飞奔而去。


  小兰是被下身痛醒了的,醒来时天已大亮了。想想昨夜的事,看看大腿上的血斑,眼泪就流了出来。小兰姑娘哭了一会,怕有同学和院里的小孩来找她玩,忙下床舀些水来洗洗身子擦擦凉板床,床擦了才发现放在门后头的米桶儿。疾步跑上楼看,门锁被撬了到处都翻的乱七八槽。小兰这才知道先前怀疑同院的谁谁错了,自己是被一偷东西的贼搞了,心中更不是滋味眼泪又流了下来。但是小兰知道这事不能声张,对谁也不能讲。于是小兰决心把这事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不去派出所报案,爸妈回来了也不说,被人晓得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只是她再也不敢一个人独寝,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就找同院的妮子来做伴。


  有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十来天以后小兰姑娘慢慢平静下来,她认为那事是贼偷东西顺便把自己捎上了,过了就了了了。但是贼不这样想,贼是个大胆懵懂的贼,贼吃了小兰大大的一块豆腐就把她记在心里了。贼强奸了小兰以后,曾几次到口袋院子对门的茶馆吃茶,贼借吃茶打听口袋院子的动静,竟没有半点风声,贼断定那个女孩没有声张。于是,贼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又来讨小兰的便宜。


  天是月黑天,伸手不见五指。贼故伎重演进屋就去床上摸人,贼摸到一棵头又碰到一只脚,正犹豫间床两头的女孩同时尖声大叫起来。贼一惊拔腿便走,没出胡同就被堵个结结实实。贼见前后左右都有人,热锅蚂蚁般竟发现一断了盖板的阴沟洞,便一头钻了进去。阴沟洞不过一尺宽二尺深,头进去了身子进不去,贼只好侧身倦体靠在沟壁上听天由命了。


  刘红运家的惊叫声刹时惊起了院内的人,男男女女捉刀执棍惊喳呼叫电光乱晃闹腾半天没见个贼影,大家累出一身臭汗吸棵烟说说话个个回家休息。也该贼走运,其实捉贼人等好多次从贼藏身的阴沟上跳过,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贼就在阴沟里躲藏。贼吓的失魂落魄口中念佛,侥幸等到人散寂静,缩身出来正欲逃跑时,突然一声门响,就有“嗒嗒嗒”的脚步声朝他这边走来,贼又急忙缩回身体躲避。不料脚步声走到贼藏身的阴沟上边停住了,贼正于屏气胆寒之际,忽听“唰唰唰”声响,一股热流就冲到贼背和头上,那热乎乎的东西夹带着呛鼻的骚味淌入贼的脖子、淌进贼的嘴里。贼像被电击般蔫瘫沮丧,顿时悲从心来:我日你八辈子娘啊!逼女人前不尿后不尿咋偏偏朝老子头上尿哎……不说贼被尿冲的诅咒,说那尿尿的逼女人宋大嫂。宋大嫂家离公共厕所远,半夜无人就在断了石板的阴沟处尿。宋大嫂兜着个白屁股尿啊尿啊,尿尿的就觉的有那点不对头,往常尿尿尿在阴沟里头“叮叮”响,今儿就像尿到什么软东西上面“泊泊泊”的。于是边尿边低头看。不看没事儿,一看把个宋大嫂吓的魂飞魄散,胯下边不是箱盒不是石头,是个颤抖着的人!差点被吓瘫了的宋大嫂提起裤子就跑,跑了好几步才想起喊人:


  “抓贼啊抓贼啊……贼在阴沟里头呀……”


  早先抓贼人们散去不过十几分钟,有的人还没睡,这一喊,贼就成了瓮中之鳖,没等贼从阴沟里跑出来就被捉着了。


  小兰被贼惊醒后就再也没敢睡着,正胡思乱想外面呼叫贼被逮住了。听见外边骂贼打贼,小兰就去看贼。小兰想看看这个和自己第一次的贼是个什么样子。小兰喜欢看水浒,心想贼要是和武松燕青般人物,任他便宜了去也不妄姑娘一场。不料挤进人堆里一看,把个小兰气的没地方地方摔头!贼是个老贼,不但是一老贼还是一丑贼!大麻脸夜叉眼,被打的满头是血歪在地上猥亵死了!小兰气恨心中作呕,踉踉跄跄跑回家去吐的翻肠倒肚胆黄素都给吐出来了,恨不得插根水管进身子里去冲洗刷静方才能够安生!


  照说,贼被逮住了,小兰可以放心过日子了,无奈节外生枝,竟把小兰姑娘一步步逼上了绝路!


  贼是凌晨4点左右被扭送派出所的,上午十点钟,居委会主任王大妈把小兰叫去了派出所。还在贼阴影里受着煎熬的小兰听说派出所找她,心中顿时惊慌起来。小兰有个叫焦英的同学的妈妈是派出所所长,常在派出所玩和民警都熟悉。也是小兰心里有事,见阿姨叔叔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这就使小兰更感到不安了。


  宫所长见小兰来了,从办公室后面站起身说:“小兰,你来了啊。坐、坐。”


  宫所长就是焦英的妈妈,40来岁,穿一身兰警服扎两条短辫,右眼下边长棵黄豆大的黑痣。小兰坐在办公桌斜对面的长椅上,底头捏襟手足无措,平常阿姨长阿姨短的这会儿紧张的都不会叫了。宫所长给小兰倒了一杯水,示意王大妈出去,然后回办公桌坐下笑着问小兰:


  “小兰啊,你爸妈没在家?”


  小兰像个犯了错误的学生,迟迟才答话:“不在……说去宜昌还没回来呢。”


  “小兰啊,找你来是有个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子。”宫所长看着小兰说:“昨夜里你们那个院子抓到一个贼你知不知道啊?


  “知道。”


  “贼偷了你家里的东西呢,咋没来报案啊?”


  小兰一听,心顿时被针刺般颤了一下。贼昨夜里没偷东西,偷东西是十几天以前的事。宫所长知道了贼偷东西的事,该不会啥事都知道了吧!小兰不敢再往下想,却不由自主地说道:


  “没有啊。不知道啊。”


  “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我睡楼下边”


  “你爸妈也在楼下睡的?”


  “楼上热的死人,打地铺睡的。”


  小兰没说假话。刘红运夫妇上次回家几天是睡在楼下,三伏热天可能也没在意棉被什么的。然而宫所长作为老警务人员,看平常嘻嘻哈哈的女孩子今天突然变的急促不安,使她不能不联想贼两次夜半入室可能发生的事端。如果贼偷刘家东西那天,刘红运夫妇不在家呢?如果那天夜里小兰没有找人做伴呢?想到这些宫所长自己也禁不住打个寒颤。看小兰,小兰头低的离腿不远了,耳根上的红筋一冒一冒的跳。宫所长果断地结束了对小兰的问话,叫她回家仔细看看丢了些什么东西,确定了向派出所报告。小兰刚下楼,宫所长立即安排警员再提审口袋院子扭送来的那个贼,并且亲自参加审讯。作为女人,宫所长预感到这件案子不是那么简单,贼装的老实吃得饱,肯定没有把所干的坏事坦白交待完!


  贼叫董应宗,42岁,城郊公社萧弯村人。上世纪60、70年代人都很穷,贼也不容易,偷来偷去不外就偷些个米面衣被而已。运气不好被逮住了,挨一顿拳脚送派出所去,再打几耳巴写个检查保证通知公社领回去教育。贼听人叫他出去心中很高兴,以为公社这么快就来人领他走了。没料一出黑屋就被两个公安劈头盖脸一顿拳脚打的金星乱冒,“咯嚓”一家伙两个银圈子铐上拖死狗般拉到审讯室去了。


  审讯室简洁庄严,正面墙上毛主席像,像下面一排: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八个大字,长条桌上宫所长正襟危坐,旁边一记录员。贼站不直蹲在地上,身后虎背熊腰两个押他来的警员。


  “董应宗!”宫所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声喝道:“知道为什么提审你吗?你早先怎么坦白交待的!上次在口袋院子盗窃住楼的那一家,除了偷被盖衣服,还干了什么事?嗯!”


  叫董应宗的贼不是个有很经验的贼,有道行的贼虽被逮住但没有偷窃物证,咬定自己只是初犯,受些皮肉之苦教育教育也就罢了。然而这个贼经不住警察三拳两脚唬哄吓榨,就相信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偷刘家的被盖衣的事坦白了出来。贼坦白问题时有所保留,想是他再愚蠢也懂的奸污人家大闺女、和偷东西的事儿比不得的。再次面对提审心早虚了,但事非小可能混就混过去最好。于是就怯怯诺诺地说:


  “都……都坦白了,没有不坦白的事了……”


  “砰!”贼背后挨了一脚,另一个警员又要踢过去时宫所长扬手止住了,说:“没有了?”


  贼呻唤着说:“没有……真没有了哎哟……”


  宫所长在桌上“砰”地一拍道:“董应宗!你不老实啊!告诉你,我们已经把你在口袋院子干的一切事,掌握的一清二楚了!再向你说一遍,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就看你自己的了,自己坦白出来才能得到从宽处理,抗拒交代只有死路一条!”


  贼没等第二脚踢过来,就满头虚汗一五一十把先偷东西后强奸女孩的事坦白出来了。前脚把贼押走,宫所长立即派人把刘小兰从家里叫了来。


  还是在宫所长的办公室里,这次宫所长给小兰在办公桌对面安了个凳子。面对女儿的同学,女所长真有些于心不忍:


  “小兰啊,你好多天没来玩了吧?焦英天天想你哩。”


  筋疲力尽的小兰看看宫所长“嗯”一声又把头底了下去,接着又问:“小兰,回去看东西没有,家里的被盖衣服是少了吧?”


  “嗯。”


  “那原先为啥不报案呢?”


  “天热没在意……我睡楼下边的。”


  “是吗。贼偷了东西还做了其它事,你应该向我们报案呀,你不报案坏人得不到惩罚,还会继续害人哦。”


  “……”


  “小兰啊,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们如果没有根据也不会一次再次找你来的是不是?你要说实话,把贼对你所干的事全说出来……”


  小兰听着听着突然扬起头说:“宫所长,你说些啥子呵,我不知道!”


  宫所长没想到小兰的态度一下子变的如此激烈,心中就很有些不高兴。正色道:“刘小兰,你这种态度就不好了。你是中学生,中学生就应该有觉悟,应该听党的话,深抓阶级斗争,强化无产阶级专政。听党的话的青年人要配合专政机关的工作,你应该把坏人对你所干的一切如实地讲出来,我们会给你保密的……”宫所长正滔滔不绝地给刘小兰做着思想工作,就见面前底头不语的女孩子身体忽然一晃,接着一个后扬“咚”地声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宫所长一惊,好在她有经验,边叫人边走去伸手掐住小兰姑娘的人中穴,几分钟后,小兰的面色才转了过来……


  小兰坚持不肯承认被贼强奸的事,弄的宫所长十分脑火。不过宫所长有的是办法,她等刘红运夫妇出差回家,和居民委员会的王大妈一起做大人的工作,最终得到了小兰亲笔写下的被贼强奸的事实经过(证词),才把罪犯董应宗绳之以法,以强奸少女罪盗窃罪两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罪犯既已伏法,受害人刘小兰得到报仇雪恨,宫所长破案中案有功也得到了上级表彰,这件事应该说是雨过天晴各有所得了。然而,刘小兰却于判决董犯的当天下午投江自尽了。发现刘小兰出事的是宫所长的女儿焦英,焦英晚饭后去找刘小兰玩,见门没锁屋里也没人。开始以为小兰出去买东西去了,就坐在凉床上玩着等。焦英久等无人回来,无意中看见饭桌上门锁下边压着一张纸字,拿起来一看竟是刘小兰写的遗书!当下吓坏了的焦英边哭边叫,口袋院子的人知道了就通知派出所居民委员会,组织了上百人沿长江查看。当夜没见小兰踪影,第二日又劳师动众还是不见人尸。直到第五天,刘小兰的尸体才在离市区十公里的桃花沱漂了上来。因为刘红运夫妇走船不在家,只好由派出所居民委员会出面把小兰的遗体存放在医院的停尸房内,等她父母回来安葬。刘红运夫妇跟船回到江城,得知女儿投江自杀自是少不了一番悲伤,在各方面帮助下料理小兰后事不述。


  刘小兰遗书(是笔者纠错):


  宫所长你好:


  临死前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和居委会的的人一在(再)对我说,叫我把事情讲出来就给我保密。我好失望啊,你们保的啥子蜜密啊,我说了真话,倒是更增加了我的痛苦,我走到那里,都有人在我背后指指划划说这说那,我错在那里啊,大家不同情我就算了,连爸妈都不待见我,我好渊(冤)啊,我活着真难过啊!过几天,是我18岁的生日,我不想死,我是被托(唾)沫星子给杂(砸)死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啊……


  刘小兰亲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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