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沟乡,雷乡长好喝两盅是都知道的,酒桌上爱热闹也是出了名的,猜酒的本事更是人人都佩服的。
其实,雷乡长酒量并不大,白酒撑死了也就半斤。因为好喝,当着乡长酒场又多,也就常喝常醉。这雷乡长就在猜酒上下工夫,什么划拳、压指、老虎杠子鸡吃虫,样样都练,可最拿手的练到炉火纯青的还数猜宝,又叫猜有无。就是随便找个烟头花生米小蒜瓣之类放手里攥着伸出来叫你猜是有还是无,猜对了不喝,猜不对就得喝酒。雷乡长从不出宝,他只管猜,多了不说,十个能叫你输八个,那两个还说是送的。
每到喝得差不多时,雷乡长就要提出猜宝,猜的时候,对方俩手或背身后或放桌下,手里的东西颠过来倒过去,不管放哪只手里,攥紧了,一个或两个拳头朝桌面一放,等他猜。他并不急于猜,而是要求先伸开手看看在哪只手里,这叫先亮宝,下一把才来真的。亮过宝,雷乡长瞪着红眼,或凝神,或静气,或皱眉,或摇头,指着一只手猛喝一声“有。”那人把手伸开,果然在这只手里,只得乖乖地端起酒杯喝了,再出下一把。等别人连喝几个,偶有一次雷乡长没猜准,他也爽快,端起来就喝。喝过了,等再出时,他就捏捏你的手,看看你的脸,要是俩手都伸桌面上,先问你是在哪只手里。看过你的表情,才指着一只手说:“就是它,有。”手伸开来,东西果然又在这手,端起盅再喝。就这样,出一次输一次,输一次喝一盅,连喝多少盅,直到俯首称臣不敢再出。
旁边也有不知道心里不服气的,接过宝他出,可无论手里的东西如何倒如何弄费尽心机,还是出一次喝一盅。也有知道的不愿猜,情愿领导叫喝几个喝几个。但雷乡长不同意,直到一桌人都让他灌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回去睡觉。
这雷乡长宝猜着酒喝着,年龄就到了五十四,被县里给一刀切了下来。虽不当乡长了,还任着主任科员,仍是照常上班。
雷乡长不当官了,酒场也没有了。在家里吃几顿,还觉得清淡对味儿。几天下来,那饭是越来越难吃。老伴不让喝酒还不说,每顿就那俩菜,还叫她炒得不是咸就是淡,没一点油星儿,寡得不能行。吃饭就老两口儿,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没一点热闹意思。
家里饭不想吃,雷乡长就想着上饭店。这也怪了,当乡长时,除了早上在小吃店里吃点包子油条外,中午晚上不是上级来人招待就是下边有人请他,有时候一顿饭能跑着吃几桌。这乡长才不干几天,人还是那个人,房还是那间房,坐的也是那张桌子,怎就猛然间泠清了起来?眼瞅着都对继任者那边围了过去。
要说这继任者张乡长也不是外人,与雷乡长也是多年的老伙计老搭档。都是先后任办事员、干事、办公室主任、副乡长、副书记、乡长,只不过张乡长老是比雷乡长晚一步。据说,雷乡长每当要提拨,组织上征求意见时,都是推荐张乡长,外人都说张乡长是被雷乡长一步步提上来的。张乡长表面上也是老领导不离口,可心里想的是他这一辈子都让雷乡长压着头。
这天晌午,雷乡长嘴寡得实在难受。想自已上饭店炒俩菜喝几盅,又怕别人见了笑话。在办公室犹豫着,下班就晚了。到大门口,正巧见张乡长跟几个人说说笑笑对外走。他们跟老乡长打招呼时,似乎有点不自然,储庄的村书记脸红着问上哪儿,叫一块去吃饭。雷乡长是正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便卖妈糊的拿碗,一招呼就到。到了饭店,老乡长老领导自然要坐上座,敬酒时也得先敬老领导。张乡长不仅被冷落到一边,还得端盅起身去敬雷乡长,那心里便十分不顺。
这次喝酒,雷乡长是谁端跟谁端,谁喝跟谁喝,直到被人架回家,也没叫人跟他猜宝。
从此后,雷乡长下班便晚些,就是到了大门口,也要磨磨蹭蹭,直到碰见张乡长他们,被人喊着叫着一齐去吃喝。酒桌上不同的是,雷乡长要跟人猜宝,便都客气说猜不过而要跟他硬端硬喝,提出要教人家也不跟他学。要是在原来,雷乡长不提,别人也主动跟他学几个。雷乡长心说:“我这宝难道就没地方猜了?”
有两天,明明知道张乡长他们要去吃饭,可在大门口就是等不着。雷乡长一想,是了,乡政府后院厕所那还有个后门,给打扫厕所的往外挑粪留的。不过,那也实在太脏了,从厕所过去,后边又是几个大粪池子,屎尿横流,蛆虫满地,苍蝇打脸。雷乡长心说:“你不嫌脏,我也不在乎。”
第二天下班前,先在后边盯着他们走哪个门,从第三天开始,雷乡长不是在大门口就是蹲厕所里,听到张乡长他们过来赶紧迎上去。偶有一次等不着,第二天到张乡长屋里转一圈,出来后心里也就有数了。
张乡长见躲不掉,生气地问身边的办公室主任:“他咋就知道咱走哪个门了?”
办公室主任笑着说:“你咋忘了?猜宝是他的绝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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