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满今年13岁,村小学四年级的学生。
早晨八点,村子中央水塔放水。杨小满第一个挤到水龙头前,两只大桶稳稳当当接住水管里喷出的水柱,三分钟,桶满;溢出一层泡泡。杨小满把扁担两头的挂钩绕一圈在扁担上,勾起两桶水,稳稳当当担起来,稳稳当当下坡,回家。遇上吆牛上山的大伯妈,杨小满咧开红嘟嘟的大嘴巴一笑,露出白亮的一对小虎牙。杨小满年纪小身材不小,咋一看像十六、七岁的半大姑娘。大伯妈说小满,你挑得动满桶水了?杨小满回头一笑:“我从去年就挑得动满桶水喽。”
四年级的杨小满一个人在家。半间瓦房,一层碗柜,一张木制四柱床,一口木箱一套桌椅,一堆农具就是全部家当。杨小满有个哥哥在广东打工,大杨小满十五岁。本来杨小满还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姐姐,可是在杨小满两岁时妈妈生病死了不到一星期时也死了。杨小满说是哭死的,妈妈死后姐姐就一直哭,要找妈妈,哭了一个星期就死了。当然,杨小满也是听说而已。杨小满的爸爸在外省打工。
周末,新来的班主任和杨小满去采茶。班主任问杨小满家的情况,杨小满笑嘻嘻的说着,像在讲别人家的事。班主任说杨小满你不伤心吗?杨小满咧开大嘴巴呵呵一笑:“不得哪样关系的,我连我妈长哪个样子都不记得喽!”班主任想想又说杨小满你真可怜,连个玩的伴都没有。杨小满露着小虎牙又笑了,“不会呀,我有伴玩的,李小曼和我玩得最好。下个星期我还要帮她过生日呢!”杨小满接过班主任递来的茶撒在竹篮里。杨小满一蹦一跳走在前,班主任提了裙子踩着高跟鞋跟在后,杨小满回头憨憨一笑:“老师,我不可怜,我老爸在外省打工,每个月寄一百块钱给我,吃不完,省下点还可以买新衣裳穿。”
星期二赶小场,杨小满买了一袋红辣椒面一棵大白菜和一捆粉条。回家洗了白菜用油爆炒;粉条用水泡胀,辣椒面加酱油拌好。一荤一素两个菜摆上桌子,半锅大米饭三下两下被杨小满就着白菜粉条吃得一干二净。今天班主任布置的作业是写一篇作文,内容是《我的妈妈》。杨小满吃完饭把碗筷收了,掏出作文本铺在饭桌上写到:“我的妈妈死了十一年。我不记得我妈妈长的什么样子,但是我经常会梦到她。她穿着新衣裳,用花背扇背着姐姐,轻轻推开门。她煮好饭等我放学,给我过生日。我闻到她在神龛前点灯的煤油味,我说妈妈,我想念你。她转过脸来,可我还是没看清她长的什么样子。好象,她穿着和老师一样美丽的粉红色裙子。我叫妈,妈,她就不见了。我醒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爸爸还没有寄钱回来,明天李小满过生日,我还没有准备得礼物送她。”
杨小满去大奶奶家看电视,十一点了还坐在电视机前吃吃的笑。动画片,小哪吒用混天绫搅得龙王爷从宝座上骨碌碌滚下来。大奶奶打个呵欠,“小满,明天不读书啊?”
“要读!”
“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火封好了?”
“封好了!”
“迟到老师不罚站啊?”
“我们老师从来不罚我们站!”
“小满,十一点了你还不睡吗?”
“哦!十一点了?”
“是啊,十一点。”
杨小满站起来,磨磨蹭蹭不想走。大奶奶早把门打开了。“大奶奶……”杨小满小声叫一下,大奶奶没反应。“大奶奶!”杨小满涨红脸加大声音。“啊?还有哪样事?”大奶奶猛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杨小满。“我…我想要点钱。我存在你这里的那个。”杨小满吸口气说完,脸由红转白。“哎呀呀呀,你又不早点讲,我现在哪有零钱呀?”大奶奶拍脚打手的说,杨小满双手绞着衣角,低垂了头。大奶奶把门关上,“改天吧,改天我拿给你。小满,你要节约点,你爸爸在外省可不容易呢,在工地上抬预制板又苦又危险。你千万别浪费他寄给你的钱,不然的话打雷时会打到你脑壳上的。”杨小满顺了眼脸又红起来,松开绞衣角的手小声说:“我要回去睡觉了。我晓得的。”杨小满开门出去。“小满,你要记得我跟你讲的话,一定嘞,乱用钱要挨雷打。”“大奶奶,我明天迟到要挨骂的,我走了。”杨小满小跑着回家。“唉!这种娃娃,吃饭不知牛辛苦。”大奶奶摇摇头关上门睡了。
第二天杨小满遇见李小曼,匆匆瞟一眼就跑了。
杨小满最远只到过镇上,星期天赶场,杨小满和李小曼等几个丫头顺着泥巴路往南走,走两个多小时就到镇上了,人很多,逛的人也多,卖东西的人也多,东西也多。比如卖水果的就排了一长溜,黄澄澄的橘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就直接倒在路边上卖,时不时有几个滚到路中央,或是被车压茸或是被人踩扁,也有些被穿花衬衣的婆娘们捡走。杨小满看见一个穿褂褂的小娃娃弯腰捡果子,手刚碰到,牵小娃娃的卷头发婆娘狠狠拍了小娃娃的手一下,尖着嗓门叫:“哎哟,脏死喽!快丢掉快丢掉。”小娃娃哭起来,卷头发婆娘马上抱着小娃娃走到摊子前精挑细选买果子去了。杨小满盯着路中间那圆溜溜的果子,手心都出汗了。李小曼买了个发夹别在头顶,转来转去问杨小满好不好看。杨小满才调头瞅了李小曼一眼,转过去看时,果子不知被谁踩爆肚在路中间了。
杨小满的哥哥结婚了,在广东。老爸也转到广东去了。年底嫂子生了孩子,老爸写信回来说他不能回来过年了,哥哥家事多得很。给杨小满寄了一百块钱过年。
班主任回家去了,杨小满在空荡荡的小学校里晃了几圈,随即决定去场上买点年货。
杨小满买了30元钱的肉,一对红蜡两块豆腐,半斤花生米。剩下50元揣在荷包里。
过年。杨小满煮了肉片炸了豆腐果和花生米。老爸说过妈妈爱吃豆腐果,尤其是炸得有点焦的豆腐果。于是杨小满炸豆腐果时炸焦了。村子里渐渐响起鞭炮声,和着红烧肉糯糍粑一起弥漫开来的火药香,一下子将喜庆的节日气氛搅得粘粘呼呼的。杨小满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大奶奶家的屋子挡住了远远的山。从她家里透出的烛光在黑冷的光里闪出鬼一样的影子。擦干净神龛前的香炉,点上三柱香,将红蜡烛插在两截菜萝卜上,点了煤油灯开始供菩萨。肉片和炸豆腐果花生米都端上桌子了。“还差哪样呢?”杨小满转了一圈,总觉得好象少了什么。“哦。”想起来了。供菩萨要以烧纸钱为结束仪式,过年还要放鞭炮。杨小满忘记买纸钱了。怎么办呢?杨小满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突然眼睛一亮跳起来,翻开书包找到几个作业本,都是牛皮纸封面的。杨小满撕下封面,牛皮纸和纸钱应该都是同一类的吧!可是看着觉得又不太对,杨小满歪着头想想,提笔在正中央工工整整写下“一百元”三个字。这才满意的跪在菩萨面前焚烧起来。以前老爸在家时每到过年,供完菩萨烧纸钱时他总会说几句的。杨小满也就说了几句:“菩萨啊!你要保佑我全家平平安安的,保佑我读书将来考上大学,也要保佑我老爸多赚钱!”
这一次过年杨小满感觉很幸福。她一个人吃完了30元的肉两块豆腐半斤花生米。还用28元钱买了件红棉衣穿在身上。大奶奶说小满,把你爸爸汇来的钱凑给我吧,来我家过年,热锅热饭的暖和。杨小满笑呵呵说不用了,我都过好了呢!看着杨小满一跑三跳走开的背影,大奶奶瘪着没牙的小嘴说:“鬼姑娘,还没三耙牛屎高嘞!会过日子!”
班主任说村里的国三宁真烦,走路时故意用手拐了她一下。杨小满红着脸,说国三宁是她舅舅。国三宁歪着嘴站在学校门口讪笑,短半截的腿支在石头上。“小满,你好啊!”他说,三角眼盯着校长婆娘晾在竹竿上的红窑裤。没有人喜欢国三宁。杨小满除外,她按辈份要叫国三宁舅舅,国三宁经常给杨小满买“小辣狗”。
国三宁去浙江,听说是去做生意。杨小满坐在黑洞洞的家里觉得有点儿憋气。几注阳光从窗户上钉的木板缝隙里挤进来,灰尘在光亮里茫然漂浮。杨小满伸手去扇,灰尘浮动起来,固执地冒上窜下。杨小满想起前几天不知是谁从窗户缝隙里塞进来五十元钱,杨小满开门一看,人已经走了,大奶奶家的黄狗卧在门前一声不吭。杨小满以为是大奶奶给的,便心安理得了。赶小场杨小满用36元买了一块肥肉回来熬油。大奶奶闻着油渣味窜进门来,瘪着没牙的小嘴哎哟哟的说小日子过得润实啊。一小个人熬这么一大锅油不怕吃到生蛆也吃不玩啊?杨小满红了脸说那你分一半去吧,没有时我再向你要钱去买。大奶奶于是踮着小脚找了个瓷钵倒了半锅猪油摇屁甩股回去了。杨小满一面拆窗上的木板一面回想着。昨天村主任李二叔叫她去他家接电话,说是一个操普通话的人打的。杨小满去接了,是国三宁。他问班主任在干什么,问班主任有男朋友没。他就说了很多外省的事。说杭州西湖的水明得像镜子。几十层的楼房,比大圆坡还高,上去却只用几分钟。杨小满竖了耳朵听,睁圆眼睛问那里的人会飞啊?国三宁呵呵大笑,不会!他说:“人家坐电梯呢,不晓得哪样叫电梯吧?嘿,等你放假我接你来看看就晓得了。门上有几颗小米米,伸手摁一下,嘿,门就自己开了。走进去,门就关上,等眨几次眼,门开了,走出来就到顶楼了。你说怪不怪?”国三宁说他走时塞了五十元钱在杨小满家,问她看到没有。杨小满把拆下来的木板堆在床脚,拍拍手看着一屋子的阳光憨憨的笑。
近来班主任不怎么爱出门去玩,杨小满提着竹蓝约她去大园坡摘野草莓,她把头从书堆里伸出来,眼睛呆呆的,像跳上马路的青蛙。长头发松松垮垮束在耳后,她摆手说“不去了不去了,我忙得很,还有几本书没看玩,哎呀,卷子也还没有做,算了算了,你去吧,回来分点给我就好了。”杨小满看到班主任又把头埋进书堆后不见了,只好慢吞吞退了出来。劳动委员郑厚芳说班主任要复习去考试,忙得很,以后扫地值日表都要她自己排,不能打扰班主任。杨小满是班长,星期一时班主任在班上宣布了,单元测试卷子由杨小满发给同学们做,两节课的时间,做完交给杨小满,杨小满收齐再交给她。她说她忙看书,叫同学们认真做,不许马虎大意。调皮鬼李康富举手问:“老师,你看书搞那样?”班主任说考试,好几个同学就都笑起来,“老师还要考试啊?”班主任马了脸叫他们坐下了,杨小满觉得心里空空的。
放暑假前一天,班主任叫杨小满和她去镇上,她们是坐摩托车去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太阳烤着头皮麻酥酥的,班主任在衣摊前翻看,问杨小满喜欢什么颜色,杨小满咧着大嘴巴憨憨的笑,“随便。”
那天,班主任给杨小满买了几条小短裤,两件小内衣和一件黄色半袖褂。她们坐摩托车回学校,杨小满坐在班主任背后,偷偷咧着大嘴笑了几次。班主任说城里比镇上更繁华更热闹,天晴时洒水车唱着生日歌满大街洒水,城里灰少,白衬衣穿三天也不会脏。
哥哥家的娃娃快要会走路了,哥哥说他丈母娘要去他那儿,娃娃叫丈母娘带就行。于是,杨小满的爸爸回来了。
杨小满早上六点就开始收拾家里:桌子洗干净;灶台上的灰尘也扫了;门边地上有个坑,杨小满用煤灰填了,浇上水用脚踩平;烟熏黑的水壶用谷壳使劲擦亮。放水时杨小满一口气把水缸挑满了。老爸下午五点左右到,早上十点不到杨小满就开始做晚饭了。柜子里有两笼木耳,杨小满找出来用水泡在木盆里;接着洗白菜,拣小葱;忙得团团转。
老爸是坐着李大伯的马车回来的。杨小满站在村口远远的就看见老爸的小烟巴斗冒出的青烟了。老爸跳下来,叫杨小满,小满,小满。你提这个。递给杨小满一只尼龙口袋。杨小满以为很重,使劲接住;却不料轻得跟棉花似的,身子稳不住往后一仰差点站不住。老爸自己背了个布口袋,吸着叶子烟和杨小满往家走。“有油吃么?”老爸转过头问。“有。”杨小满红了脸答。“水是按时放么?”“是的,八点钟放,水很大,一下子就放满桶。”“每次挑半担就可以了,挑多了压弯腰就成驼背了。”杨小满哈哈的笑,“怕不会!我回回挑满担为哪样又不驼?老爸你哄我的。”“大奶奶买米给你没有?”“没有,我存在她那里的钱她都没给我呢!”“哦。晓得的。”杨小满的老爸脸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皱纹,像洗不干净的老洋芋。拿烟巴斗的手大得出奇,铁骨铮铮,像捞石头的钉耙。老爸个子矮小,蓝色收边裤膝盖和屁股磨成灰白色。头上戴着军绿色解放帽,汗渍晕染开来,像一层层乌云。
杨小曼来约杨小满去镇上赶场,杨小满望着老爸,老爸在修理屋角那堆农具,老爸说庄稼人离不开田地,他想把包给人家的田地收回来自己种。“老爸,我要去赶场。” “去吧!回来早点。”“老爸,我想买点东西吃。”“可以,喜欢吃就买。”杨小满用手绞着衣角,不走。杨小曼催了几次,杨小满的老爸抬头看杨小满,“不是要去赶场吗,站起不走还等哪样?”杨小满咬嘴皮,“我想要钱。要一小点就行。”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她看到老爸皱了皱眉头,然后用脏不拉叽的手从裤包里搜出5元钱递给她。“就这点了,你哥哥家开销大,我挣的钱差不多都挨他要去了。”杨小满迟迟疑疑接住,低了头和李小曼赶场去了。
老爸从外省回来什么也没给杨小满买,尼龙口袋里装的是尼龙口袋,布袋里装的是老爸的一双解放鞋和几件换洗衣服,一个饭盒一双筷子。老爸说哥哥家的娃娃长得可好看了,一逗就笑,就是嫂子奶水不足,满月就只能喂牛奶,奶粉又贵,哥哥打工挣的钱只够付房租开伙食,老爸就把自己挣的钱给哥哥家了。老爸叫杨小满好好读书,将来她要是考上大学,他就是卖骨头也要供杨小满把书读完。杨小满坐在桌子边做暑假作业,想起班主任粉红的裙子纤细的高跟鞋。
开学了,班主任没来,孙老师戴着老花镜报名。杨小满问孙老师五年级在哪里报名,孙老师说就在他那里报,他说他是五年级的班主任了。杨小满低着嗓子问那我们班主任呢?她不教了吗?孙老师扶扶老花镜,哈哈一笑说,“你们班主任调走了,哦,不对,是考走了,考到城里教去了。我代替她接你们班,哎,你不是报名吗?作业做完没有?”杨小满把作业递给孙老师,呆呆地看着教室里讲台上班主任养的水仙花开败了一地。
国三宁回来了,穿红西装白衬衣。他拐着脚站在学校前面,像个凯旋的将军。
杨小满的老爸和大奶奶算帐,大奶奶一共补了一千七百三十五块钱给老爸,其中包括杨小满卖茶叶的三百二十元五角。星期三赶马场,老爸请李大伯和他去买牛。庄稼人不能没有牛。国三宁摇脚甩手来杨小满家,大模大样坐下,杨小满问有哪样事,国三宁斜着三角眼说不得哪样事,想和你吹吹牛而已。国三宁一直坐到太阳偏西才走。他约杨小满明天和他去特区玩。“坐摩托车去,我开钱。”国三宁走的时候说。
晚上,杨小满梦见高楼,柏油路,街灯,电梯,西湖。国三宁说的差不多都梦到了。虽然样子不一定对。
杨小满旷了课和国三宁去特区玩,直到天黑尽才回来,老爸在往灶里加柴,满屋的灰烟呛得他一长串咳嗽起来。杨小满轻轻推开门,站在桌子边大气也不敢出。老爸转身抬锅时看到了杨小满,“你死到哪里去了,火熄了也不晓得。叫你放学后拌料喂牛你也不喂,你这个娃娃,简直狗吃耳性。”杨小满白老爸一眼,呼呼呼爬上地楼扯被子捂着头睡觉去了。
半期考试,杨小满从第二名降到第十七名,孙老师慢条斯理的说,“个别同学,个别同学要汲取教训了,不能骄傲自大,学习上一定要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千万不能因为一小点成功就看不见自己,我们要对得起自己对地起父母对得起老师。只有自己努力才能取得好成绩。”
老爸从地里干活回来,杨小满不在家,火熄了。老爸摇摇头,找木柴引火,煮好饭杨小满还是没有回来,老爸站在门口拉长声音叫:“杨…小…满。回家吃饭喽!”大奶奶哎呀呀忙制止,“哪有老爹像个婆娘一样喊娃娃吃饭的?她又不是不会回来。你在外做工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做饭,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娃娃大了就让娃娃做呗,难道你要做一辈子不是?”老爸气呼呼抡了棍子满村找杨小满。李二叔说小满在我家看电视。老爸站在院坝里叫杨小满,吃饭喽。杨小满头也不回随口答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我要看电视。”老爸肿着嗓子说:“吃不吃?老子再问你一句,吃不吃?”杨小满眼睛盯着电视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哟,都讲不吃了就不吃了。我要看电视。”老爸拿棍子的手握紧一下,怒气冲冲几大步跨进去,提着杨小满往院坝里一甩,杨小满哇的大哭起来。这是杨小满记事起第一次挨打。棍子一下下落在屁股上腿上,痛进心窝。
国三宁说小满啊,有钱才好过。城里招工的多得很,读什么书嘛?你爸把你当包袱,你想想,如果你挣到了钱,你爸还不把你当菩萨来供啊!杨小满抹一把眼泪,不说话。
老爸卖粮食的两千多元钱都汇给哥哥去了。那天老爸回来时给杨小满买了一套红色运动服,杨小满扔在木箱底没有穿。老爸不让杨小满去赶场;孙老师在路上遇见老爸,跟老爸说了杨小满成绩下滑的事。老爸叫杨小满在家好好复习。可是杨小满非去赶场不可,她要去买卫生巾。老爸不知道。看着杨小满固执的站在路中间,老爸很生气。“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想气死我不是?回去!小死娃。成天跟着别人扯精摇事去赶场,成绩垮了叫老子抬不起头见人。”杨小满扭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杨小满没去成,老爸凶巴巴提着棍子把她赶回了家。
杨小满在裤裆里塞了些破布,夹着腿去上学。在学校边遇见了国三宁,国三宁说他又要出门了。很快,马上就要走的,他说。
那天孙老师点名,杨小满,杨小满来没有?
第二天,孙老师点名。杨小满,杨小满来没有?
第三天,杨小满的老爸来学校退学费。
此后再没见过杨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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