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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打《虱子王》

时间:2009-09-28 14:12来源:读者论坛  作者:李勋阳 点击:
后来我几乎再也没见到同桌,就在前年的时候,偶尔碰见到她一次,她已经有了一个小女孩,已经上学前班了。我差点没认出她来,是她先认出我来的。她告诉我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一个大学生,我当时也不知是内疚还是愧对,总之心情复杂极了,我可算是把她的一生给害了

  镇上来了一伙耍杂技的,在街道上兽医站前的小场地上搭了两三个帐篷,在里面表演。实际上就是一伙河南人,我们都把河南人叫河南蛋,也不知为什么,我们那儿的人老说人家河南蛋最坏了。说句题外话,前年河南那个叫马什么的,写了个什么《河南人惹谁了》,纯粹是给自己头上扣尿盆,人们经常说那个地方的人坏,也不过嘴上就那么一说而已,并不当真,比如同样的话我也听过不少,什么丹凤(我的故乡)人最坏了,湖南人才最坏了,四川人最坏了-----所以,那本《河南人惹谁了》纯粹是发什么闷骚而已,别人本来倒还不介意,这下反倒以为河南人真的是有些不那么地道了。不过每次到镇上耍杂技的都是河南蛋,而给平静的镇子增添了一场节日般的热闹。


  帐篷外悬挂着白洋布做的广告,画着一个姑娘头枕在剑尖上,整个身子凭空而悬,或者一个汉子手持烧红的铁链,或者两个汉子咽喉间支着一支长矛相互推,那矛枪已经弯成了一道长虹,看那样子好象快断了……帐篷里面传出来震撼的音乐,其实就是当时正在流行的“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什么的……,我身上没有五毛钱,不能进去看个究竟,只能站在外面的人群当中想象着里面的表演。对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小学四五年级吧,不是十岁,就是十一岁,比前年还要早近乎十二年的时间。


  我当时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少年了,已经不屑再在脖子上系上一条红领巾了,每次上早操时被老师揪着回家去戴红领巾,等我从家里重新带上红领巾返回到学校,早读已经下了。我最不喜欢早读了,哇啦啦的聒噪得让我幼小的心灵里直发烦。有一次我在同桌的红领巾上发现了一颗饱满的虱子,我给她说了,她红着脸把红领巾卸了下来,用右手捏住了那颗虱子,放在桌面上,用右手的拇指甲狠狠一埝,咯嘣一声,那颗虱子的身子象鞭炮一样破裂,些须红色的血液染在了她的指甲盖上。至于这血迹是虱子本身的,还是她的,应该还存在一定的争议。随着虱子那咯嘣一下的破裂声,我莫名其妙地咽了一口唾沫。我喜欢看同桌脸红,比她脸不红时更好看。但我不知怎么使她脸发红,平时我们不大讲话的,不单是我们俩,我们全班,男孩和女孩都不大讲话。因此我希望再次在她的红领巾上发现一颗肥美的虱子,却再也发现不到了,但我已经习惯瞅着她的红领巾以及她的脖子了。她的脖子有些细。有好几次我偷偷地把自己身上的虱子想办法引渡到她身上,但还是再没在她的红领巾上发现到虱子。


  那个时候我身上也有很多虱子,有时大白天我就感到出奇地痒,在墙角或者树干上蹭,蹭得浑身发软。每到睡觉的时候,老妈把我的衣服拿在煤油灯下捉虱子,当时我们那儿才通电没两三年,老停电,我记得只在大过年的时候才有几天电。老妈每捉到一颗虱子,便把它投进煤油灯的焰心里去,咯嘣一声,虱子身体爆裂,紧接着闻到一阵焦臭,那颗虱子已经被火化了。同样随着虱子那咯嘣一下的破裂声,我莫名其妙地咽了一口唾沫。有时老妈在我的头发里也逮到不少同样肥美的虱子,同样把它们火化了。不过经过一个白天,我的衣服上、头发里又长满了虱子,我当时最希望的是我的身上再也没有一颗虱子那该多好啊。为了彻底消灭我身上的虱子,老妈还特意把我所有的衣服用开水煮了两三个小时,把我剃成了个光葫芦,并把我在稍烫的热水里洗了通通透透。但是只干净了不到两天,到了第三天,不知谁又在我身上放牧,把虱子赶到我身上来放牧。老妈也开始说我就是一个虱子王了。


  虱子王是哥哥赠送给我的雅号,我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虱子,但是老妈很少从他衣服上捉到什么虱子。那个时候哥哥已经上到初二年级了,经常将黄书包挂在胸前,他很少在里面撞什么课本,有一次我打开他的书包发现里面装了一块红砖。我不知道哥哥装那块砖有什么用处。有一次哥哥的班主任从棣花中学大驾光临到我家,说我哥哥用书包把人家西三源一个孩子砸得流血了,说要开除哥哥。我老爸用擀面杖将哥哥打了一顿,直到将擀面杖一下打断才住手。随后老爸去棣花中学跑了三四天腿才没有把哥哥开除掉。


  从那以后老爸每次都要检查一下哥哥的书包,但他的书包里再也不装什么砖头了,装的不是几何课本就是英语课本,老爸倒也放心了。但是我知道,哥哥腰里增加了一样新的东西,他用布缝了一条腰带一般的细长口袋,里面灌满了河里的沙子,然后将它缝合。哥哥有一次向我炫耀,说这比砖块还好用,打人不怕打出青伤红伤来,而实际上伤得更重,全是内伤。我喜欢跟着哥哥一块出去耍,他有好多外村的伙伴,而我在村里也没有什么伙伴,因为我个头小,同班的男孩不喜欢带我耍。但哥哥有时也不喜欢带我耍,但我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连哥哥的那些伙伴都嫌我烦,不过他们拿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即使哥哥把我打哭我还是跟在他屁股后面。


  我发现哥哥老和一个女子娃在一起耍,但他不准我告诉老爸老妈,说我告诉的话以后他再也不带我出去耍了。我说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我才不是长嘴子婆娘哩。他说那就好,否则他真的再也不带我出来耍了。我还看到他另外几个伙伴和另外几个女子娃在一起耍。所以我想我要是也能和他们一样,能和女子娃在一起耍该多好,我才不想和班里那些狗屁男孩耍哩。我首先想到了同桌,我想和她一起耍,因为她学习好,而且在班里就数她长得最好看。


  同桌不象班里别的女同学一样,在桌子上划上一道白线,不许男同桌超越,一旦超越张口就骂,甚至向老师告状。有时候我故意将胳膊肘屈到她正在做的作业本上,她也不吭声,将作业本向边挪了挪,继续做作业。我只好将胳膊收回来,她却继续侧着身子做作业。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往往只能屈居于第二名,第一名往往就是这个同桌。因此,许多老师特别喜欢我们两个,经常拿我们俩做为榜样或批评其他同学或表扬其他同学。我不知道女生怎么样,有一次我硬凑着要跟其他男同学一起耍,他们竟然说他们不和学习好的娃一起耍。我一直还以为他们嫌我个头小才不喜欢跟我耍来着。因此在后来一个学期的考试里我故意让自己考得很差,差不多考了个倒数第一,老师为此空前绝后地批评了我一次,说我骄傲自满,这不-----大退步了。那次同桌仍然考了个第一名。但就是如此,那些男同学还是不吸纳我和他们一起耍。我感觉自己很孤单,所以喜欢跟着哥哥的屁股转。


  每逢集的时候哥哥他们那一伙人也喜欢在集上窜悠。这个时候他们就很少带着那几个老和他们一起耍的女子娃。但他们甩不掉我,他们走早到哪我跟到哪儿。他们也没什么目的地在集上乱转,一会儿围在卖老鼠药的摊子前看热闹,“老鼠药,老鼠药,老鼠吃了跑不脱,大老鼠吃了跑不动,小老鼠吃了莫得命”,有好多人提着死老鼠和摊主换老鼠药。大老鼠三只换一包老鼠药,小老鼠十只换一包老鼠药。我们都不知道摊主回收这些死老鼠有什么用,听有些大人说,摊主回收这些死老鼠是拿回去吃了。我们不大相信,我们认为老鼠很脏,认为老鼠肉肯定不好吃,而且吃了还要得病。


  后来我们就发现集上有很多贼娃子,一缩一缩地偷东西,偷人家的钱包,偷人家的香烟,甚至偷人家背篓里的油盐。我们起初看着觉得很有趣,甚至看着贼娃子偷东西让我们感到很高兴。后来我慢慢和同桌说起话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大约有一次我给她讲起来贼娃子是怎样偷东西把她给吸引住了,她也就忘了以前的矜持,而我自己也忘了全班的禁忌。但我们是悄悄地说的,甚至是写在作业本的后面“说”的,所以也没什么人发现我们俩经常讲话了。我每一次看到贼娃子偷东西之后都要给她讲,她越来越感兴趣。有时到了我和她值日,放学后,她和我故意把地扫得很慢,等其他同学全走了,回家去了,她叫我再给她讲一次贼娃子偷东西的故事。于是我趁机就给她大声讲一遍。


  有一次老妈去集上买东西,无非买一斤盐什么的,结果她的钱包被人偷了。其实就是山丹丹洗衣粉的油纸袋里装了不到十块钱而已,但老妈把那贼娃子骂了一路,而且还没有吃当天的晚饭,同时老爸也把老妈骂了一顿,甚至他们俩狠狠地嚷了一仗,好象老爸和老妈还打了一架,老妈哭了半夜,老爸嚷了半夜,最后我和哥哥也气呼呼冲老爸嚷,叫他快些睡觉,明天还要上工呢。那时,老爸给县城一个工地上上工挣钱来养活我们。每天早上五点多钟起来,蹬着那辆28式加重自行车去县城上工,然后到了傍晚六点多钟才返回来,来回蹬自行车都需要四五十分钟。


  那个时候老爸和老妈经常嚷仗,甚至动手打架,特别是在过什么节日的时候。每每一个好好的节日,不知怎么地,老爸就焦了起来,同老妈嚷仗。一急就摔碗扔盆的,每次总要损失一只两只碗,幸亏盆都是那种洋铁盆,倒不至于被摔破,只是变形了,或者掉漆,还能继续用。因此,我和哥哥很害怕过什么节,一有什么节日我们就担心他们俩嚷仗。


  而他们俩嚷仗的时候,很快就有邻里邻居闻声赶来,先劝解一番,而往往他们的劝解是没有什么作用的,老爸老妈继续嚷着,于是这些邻里邻居干脆坐下来看热闹、看笑声。


  自从老妈被贼娃子偷了以后,哥哥伙同他那些伙伴开始在集上专门逮贼娃子,只要一看到贼娃子,他们就撵上去把贼娃子好好打一顿。有一次一个贼娃子偷了一个人几十块钱吧,那个人看样子象个干部,穿得很整齐,当贼娃子偷他钱包的时候他正在猪肉摊上打量着一吊子猪肉。我倒不大谗猪肉,但哥哥和他的同伴看到猪肉的时候连连咽唾沫,喉结象蚯蚓一样一蛹一动,甚至都发出咕咕的声音来。只有我一个眼睛还在胡抡,因此我看到了那个贼娃子用草帽子遮着半个脸,用右手向这个干部模样的人的兜里伸进了中指和食指,我心里有一阵狂喜,这是第一次首先由我发现的贼娃子。我用肘碰了碰哥哥,但哥哥还在看着猪肉咽唾沫,我只好趴到哥哥耳朵跟前说,“有个贼娃子。”


  哥哥的神立即被我的话拉了过来。他看了看,看到了那个贼娃子。他给他旁边的那个伙伴悄悄吱应了一声,那个伙伴又给下一个伙伴悄悄吱应了一声,那个伙伴又给下一个伙伴悄悄吱应了一声,那个伙伴又给下一个伙伴悄悄吱应了一声,连上我,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我们十二只眼睛看着那个贼娃子得手,然后我们一起大声喊,“抓贼娃子。”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大声喊了出来,以前我们逮贼娃子,都是悄悄地就围了上去,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其一顿暴打。


  我们刚喊完这一声,那个贼娃子象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就象黑猫警长的会拐弯的子弹一般在人群中急速穿梭。我们也跟着追了上去,我奋力跑着,但我自己很快就被那个贼娃子给甩在人群中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又被哥哥他们五个给甩在人群中了。但我还是奋力地跑着,我感觉耳边呼呼生风,我感到人群象一道道幻影在我的眼角扫过。


  我盲目地跑出了人群,盲目地跑到一条还算宽阔的土路上。土路因为前几天才刮过一场大风,被“清扫”得很洁净,白净白净的路面让人看了心里很舒坦,但是路上竟然除了我再也没有其它人了。我喘着粗气,不知道贼娃子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哥哥他们五个跑到哪里去了。我想找到他们。我走一阵,跑一阵。不知跑了多远,我发现路面上有一张一张的纸钱和一枚一枚的硬币,一分的两分的五分一毛的两毛的五毛的,一块的两块的,五块的(绝无仅有的一张)。于是我一边捡钱一边向前走去,不知捡了多少钱,我抬头一看,发现了哥哥他们五个,还有那个贼娃子。贼娃子的嘴边和鼻子里都流出血来,躺在地上,浑身的衣服都沾上了尘土。哥哥他们五个还眉目怒张着,喘着粗气,看来他们刚打完,而且打热了,都将外套拿在手上。看来哥哥就用他那条“沙腰袋”打那个贼娃子的,他右手里提着他的“沙腰袋”,其余的四个不知道是用什么打贼娃子的,反正我只看到了他们的赤手空拳。


  贼娃子看到我走到了跟前,看到我两只手攥满了钱,就对哥哥他们说:“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也不要这些钱了,全给你们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哥哥他们这时也将注意力集中到我的手上。哥哥又在贼娃子身上踢了一脚,贼娃子应声尖叫了一声打了一个滚。哥哥将我手里的钱全拿了过去,一张一张抹好,并且数了数,竟然有四十多块钱。哥哥和其他四个伙伴相互示了个眼色,笑了笑,“好吧,这次就饶了你,还不快些滚远。”贼娃子闻听此话,赶紧打了个滚要爬起来,我看到他用一只手艰难地撑起身子,终于爬了起来、站了起来,随后他跑了起来,向路的尽头、田野里跑了去。我注意到他的左臂在左肩下荡着秋千,哥哥他们五个把人家贼娃子的左胳膊打断了。


  我们六个去街上吃了一顿饺子,我最爱吃饺子了。一碗饺子6毛钱,我们一共吃了三块六毛钱。哥哥他们商量着去县城花这笔钱,这也是我们第一次从贼娃子手中抢劫到钱,以前狠狠地打过贼娃子一顿就完了,没想到这里。哥哥想叫我回家,他们几个要去县城看录象。我执意不回去,他给了我一块钱,叫我回去,我接过了这一块钱,还是不回去。我说我也要看录象去,他们怎么哄我我也不回家。最后他们只好带我一起到县城去。他们把另外那几个经常和他们一起耍的女子娃也叫上了,那时到县城基本上没有什么现代交通工具,而我们都没有什么自行车,总算我们运气好,路上碰到了一辆要去县城的拖拉机,说只要我们每人掏两毛钱,就可以把我们捎到县城。哥哥爽快地答应了开拖拉机的要求,我们就搭在拖拉机上哒哒哒地来到了县城。


  我们在县城逛了好多商店,他们各给自己买了一条武装皮带。那个时候少年们正流行系武装皮带。他们给那几个女子娃各买了一个日记本,给我买了一把玩具手枪,我爱不释手。我们不敢大胆地随便在县城里乱转悠,都有一个家长在县城里干着什么工作哩,万一被碰着的话,那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哥哥他们决定先去看一会儿录象,然后再去饭店再吃一次好东西。我们走进了一家镭射厅,里面黑幽幽的,但是坐了不少人,影影绰绰的。录象已经放了个半截,是一个武打片,我一下就高兴极了,我最喜欢看武打片,我喜欢看谁的武功高,我最喜欢十三妹了,她长得好看,武功还很高。我们分两排坐好,哥哥和我坐一排,他旁边就是和他经常一起耍的那个女子娃。


  我们终于看完了那个半截武打片,差不多已经六点多了,所以我们走出了镭射厅,我们要去吃晚饭。我们来到三姐妹餐厅,当时这个餐厅在丹凤县闻名遐迩。我们去那儿吃饭,一年后查出那是个黑店,竟然做过人票,更加震惊全国。那天我们点了八九个菜,还要了些啤酒,我们在座的都是第一次喝啤酒。觉得很难喝,就象喝涮锅水。但是我还是喝醉了。


  等我醒来,我发现我正在派出所里。哥哥他们几个蹲在那里,而我被放一张长条椅上。我醒来看到了两个狰狞的警察正看着我,我还有一阵迷糊,看着什么都象影子一样晃来晃去。大约过了两三分钟我才听到其中一个警察在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惊恐地瞪着他们就是不说话,终于被问得急了,指着哥哥说,“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


  过了很久,也许好几年后我才闹明白那夜我喝醉了后,哥哥他们继续去镭射厅看录象。先是看了两个武打片,后来镭射厅的老板就给放了一个黄片。正当他们看得直喘粗气裤裆顶起的时候,警察突然闯进来了,把里面所有的人都抓了起来,包括那老板。因为其中绝大部分是县城里的孩子,已经通知其家里把人领回去了。只有我们几个因为家不在县城,离家远,无法通知到我们家里人,便将我们暂时“扣留”在派出所里。那个老板已经被正式拘留了。开始哥哥他们几个还很害怕,后来他们就镇定了下来,他们就开始求那两个警察,求他们放过我们一马,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们死缠烂磨,再加上半夜夜气很重,很冷,他们自己也直张嘴流眼泪的,所以最后将我们放了,并警告下次再逮到我们就直接逮捕了,直接坐牢去。


  我们乘着下弦月往回赶。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棣花镇,在镇子上各自分开,各回各家。我和哥哥钻进了自家的麦秸垛,不一会就睡了过去。等到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们从麦秸垛钻了出来,趁着老妈不注意溜到了家里,又爬到了炕上,一头睡了过去。


  我们自知迟早有一顿打挨,在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挨了老妈一两个小时的骂了,我和哥哥悄悄将书本塞到屁股后面等待着老爸回来大刑伺候。老爸回来后果然吏呼一何怒,拿起一只鞋就朝我和哥哥的屁股上抽打。我们俩活蹦乱跳的,不知老爸是打得兴起,还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铁砂掌,把鞋一丢,直接用一只肉掌来击打我和哥哥的屁股,一下子发现了我和哥哥的作弊手段,叫我俩将书本从屁股里掏了出来。然后他自己从扫帚里抽出一根扫帚棍,实际上就是细竹子,命令我俩趴在高板凳上,将裤子褪到膝盖弯上。他一下一下地用扫帚棍抽我和哥哥的屁股,我们惨痛欲绝地尖叫了起来。起初老妈在旁边看着,每打我们一下,她就喊一声活该。后来发现老爸越打越上瘾,竟然不知道停歇了,就上来阻拦他。好不容易才使他停了下来,把他自己也累了一身大汗。


  实际上扫帚棍最后被打得破裂了,细小的竹签攮进了我们屁股的肉中,老妈花了半个晚上才将我们屁股里的竹签全部剔出。


  有一两个星期我的屁股都不敢挨板凳,上课的时候我就站着,睡觉的时候我采取俯卧的姿势。同桌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就告诉了她这一切。她听到哥哥他们五个把那个贼娃子打得胳膊都断了的时候,直吸溜着空气,好象很疼似的,说,“人家把钱都扔下了,还追人家干啥,追上人家了,又把人家打得那么厉害,把人家胳膊都打断了,你们也太残忍了吧。”


  “又不是我打的,”我强辩说,“是我哥哥和他的那四个伙计打的,我是随后才赶去的,我又不可能打那贼娃子。”另外在说到我老爸用扫帚棍打我和哥哥的时候,她同样直吸溜着空气,好象很疼似的,“你爸爸也真是,打一顿教训一下就行了,还把你俩打得那么狠,反过来还不是要花钱去给你俩看屁股。”她说的倒没错,我和哥哥每天要去村里的卫生所给屁股上搽一种药,一直搽了二十多天屁股才不疼了,慢慢好了,花了十几块钱。


  我用哥哥给我的那一块钱给同桌买了一个文具盒,还给她买了几根发卡。我把发卡放在文具盒里,在又一次轮到我们值日的放学后,我把文具盒送给了她,她打开了文具盒,看到了发卡,脸又一次红了,是那么好看。


  哥哥的那些伙伴也不同程度上遭受到家里的惩罚,也有幸免于难的,一般就是那几个女子娃家里人只是美美地把她们骂了一顿,而没有遭受什么皮肉之苦。不过,年轻娃,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很快我又跟着哥哥他们再一次在集上胡乱窜悠,看贼娃子,抓贼娃子,抢贼娃子。


  有一次我们终于出事了。我们追着一个贼娃子,这个贼娃子把我们引到了一个僻路处,我们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身中埋伏了,其实我还没有身中埋伏,因为我跑得慢,来不及跑到贼娃子的埋伏圈内。原来贼娃子终于也联合了起来,想办法来对付哥哥他们,其中那个承头的就是被哥哥他们五个打断了左胳膊的贼娃子。他们手持刀子和棍子等候哥哥他们被引到埋伏圈内。哥哥他们五个和那一伙贼娃子美美打了一架,终究因人数相差悬殊,武器也相对落后而被打败。


  等我赶到的时候,哥哥他们五个全在地上躺着,个个鼻青脸肿的,头破血流的,呻吟声唤着。我看到哥哥的一条小腿上还被刀子扎了个血窟窿,其余的四个也分别被打折了胳膊或腿。


  哥哥被学校开除了,他自己也不想再上什么学了,他的腿已经瘸了,走路一跛一跛的。还有一个也被学校开除了,但是他倒没有什么事,随后当兵去了。剩下的那三个因为有比较好的关系,继续上学,后来还有一个考上高中,进一步考上了大学。哥哥变得很安静了,整天在家里呆着,老爸老妈对他彻底失望了,他开始喜欢上了画画,用毛笔胡乱画画。自从他被开除后,他的那些伙伴几乎再也没来找过他或者看望过他。特别是那个老和他一起耍的那个女子娃。


  我告诉哥哥,镇上来了一伙河南蛋在耍杂技,哥哥听了后不动声色,仍然呆在他自己的卧室里,他有了一个独立的卧室了。我一连几天傍晚,放学吃过晚饭后就跑到了镇上河南蛋搭的帐篷前,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音乐,想象着里面的表演。有很多人和我一样站在帐篷外面凑热闹,但有的人身上有钱,但就是舍不得掏那五毛钱。我身上没有那五毛钱,但我很想进去看看,同班里好多同学都看过了,在班里吹得神乎其神,我的心里很痒痒,我问同桌看了没,她也摇了摇头说,“我也很想看,但我没有那五毛钱。”


  我看到哥哥的那三个伙伴还有那几个女子娃,其中包括和哥哥耍得好的那个女子娃都去里面看过河南蛋的杂技表演了。我回到家里后把这一切告诉了哥哥,哥哥沉思了半天问我,“你是不是也想去看看。”我点了点头,“但是我没有五毛钱-----不,其实我想我要是有一块钱的话,我就叫我同桌跟我一起去看。”哥哥笑了笑,他差不多有几个月没笑过一次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我回家吃饭,哥哥把我叫到厕所里给了我一块钱,说,“这下你可以和你同桌去看河南蛋耍杂技了。”我不知道他哪来的一块钱。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对同桌说我请她去看河南蛋耍杂技,她很高兴。傍晚吃过饭,我们在约定好的地方碰面,然后一起来到了镇子上,恰巧也是河南蛋最后一晚上的表演,到第二天他们就准备离开丹凤了。我和同桌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壮汉手开单专,看到了两个汉子喉抵长枪,还看到一个女子睡在剑尖上,与白洋布画的有所不同的是她的脚有所支撑,我们还看到了双头蛇、连体婴,被泡在一个玻璃罐里。我和同桌一阵又一阵兴奋地尖叫,后来他们把这些表演完了,他们的音乐仍是那什么“妹妹坐船头”来着,但是有两个女子娃开始跳起不知道什么名的舞来,跳着跳着就开始解扣子,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了。我和同桌不知不觉地将手拉了起来,我们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两个女子娃在跳那种让我们既感到新奇又有些紧张的怪舞,我们俩屏息静气地看着,脸上不自觉地发起烧了,两只手越捏越紧了。突然有人叫了我和同桌一声,我们俩一回头,我们隐约看到了我们班主任抱着他那不足三岁的女儿,还牵着他的妻子。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班主任,我和同桌的脸各已发出了啪啪两声响,“流氓!”我俩的脸顿时如在冰与火中。


  就在第二天后,河南蛋离开了棣花镇,离开了丹凤,哥哥也失踪了。我和同桌被班主任指认为流氓,早恋,在全校集会上被通报批评。同桌他家再也不许她读书了。而我老爸又一次用扫帚棍把我打了一顿,把我转到外婆家的那所小学去了。后来我几乎再也没见到同桌,就在前年的时候,偶尔碰见到她一次,她已经有了一个小女孩,已经上学前班了。我差点没认出她来,是她先认出我来的。她告诉我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一个大学生,我当时也不知是内疚还是愧对,总之心情复杂极了,我可算是把她的一生给害了。至于哥哥的消息也很渺茫,只是听谁说过在安徽看到一群河南蛋耍杂技,里面有个跛腿的,专门耍飞刀,象是哥哥。也无从寻找。我现在丽江一所所谓的大专学校教书,差不多已强迫自己淡忘了这一切,前几天去中甸游玩了一趟,没想到生了几颗虱子,于是又重新悲伤地钩沉起往事来。我不禁鼻子一酸眼睛一涩,多希望哥哥突然从地下冒到面前,对我喊一声,“虱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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