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什么时候,雨就一直不停的下,像是关不掉的水龙头,想着要去多少水费就心疼。不知天气预报是怎么搞的,不是说晴转多云就是多云转晴,这不明摆着招人骂是什么。再笨起码也该往窗外望一望啊。
天空自从被浓密的乌云填满后,我就没见过白天,阴霾得好像阴间一样。从白天到黑夜的过度在我看来就是天空从灰色变成了黑色而已,根本没多大改变。一座座高楼大厦被天色熏染得如同灰色斑驳的墓碑一样,从城郊往市中心看,还以为是一个被人遗忘的乱坟岗。
人们像失了魂一样,下着这么大的雨,都不打伞,任雨水从铅灰色的天空倾盆而下,哗啦哗啦的打在身上。唯有我还有一点理智,带着伞。
忘了大概是第几把伞了,应该是第七把。我的伞一般过不了几天就不见了,不知是谁拿去了。那些贪婪的人,连把伞都偷。
我毕业于一个很普通的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花园小区当门卫,整天坐在保卫室盯着监控器,偶尔叫陌生人来访登记。虽然我的专业并不是保安之类的。一开始我也很不情愿,但为了混一口饭吃,忍忍也就算了。
我原本以为当门卫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可我发现其实还有点意思的。花园小区是一个高档住宅区,进到这个小区的人我就从没见他们走过,全是开着奔驰宝马的,根本就不理会油价的蹭蹭上涨。最有趣的还是白夫妇他们俩了。男我叫他白叔,女的我她叫白夫人。可能也只有我知道他们是夫妻了,平时都没一起出过门,各开各的宝马,各走各的路。
有时白叔一个人开车出去,载着一个妖艳的女子就回来了,一看也就二十岁左右,岁数还没白叔的一半。他开车路过我的岗亭时,都会停下他的宝马,抽出几张崭新的一百块人民币塞进我手里。点头哈腰地说,我老婆回来记得打我电话,麻烦了。弄得我像他爹一样。
有时白夫人一个人开车出去,载着一个小白脸就回来了,也一样抽出几张崭新的一百块人民币热情的说,我老公回来就给我打个电话。弄得我像她亲生儿子一样。
我都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
我感觉他们就像花钱买彩票一样,但不一样的是他们都不愿意中彩。但坏事做多了,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就像你走路低头久了,总有一天会捡到钱一样。那次白叔又载着一个女生回来了,没过五分钟,白夫人也载着小白脸风风火火的开进了小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想象不出他们是如何吵架的,毕竟那个女子和小白脸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他们又不是老鼠,虽然和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见不得人,但随便找个洞钻进去还是很困难的。
他们就这样干脆的离婚了,没有一丝悲伤。过了一个月后,我又同时收到了他们俩的结婚请帖,他们当然不是复婚了,而是各结各的婚。都不约而同的选在了同一天,又不约而同的对我说了同样的话:“谢谢你长期以来的关照,我的喜酒你一定要去,不用什么红包,我又不在乎那点钱。”所以我说他们真是一对绝配。而且我何乐而不为呢?不就打几个电话吗,几百块钱就到手了。算起来白夫妇给我的钱远比我的工资多了好多倍。
我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六点换班。换班的时候雨还一直在下,下得我失魂落魄的,心情沉重无比,好像我身边有谁死了一样。那个换班的小张冒着雨就过来了,我问他怎么不打伞啊。他望了望绝望的天空又转头看我说,好好的打什么伞啊。
我换下工作服就打伞走了。雨声噼里啪啦的好像有谁在远处鼓掌似的,我走在雨中,想着今晚去哪儿玩,后来还是算了吧,先回去吧。回到家里,已经是八点了。发现家里没电,我暗自骂到该死,老是忘了交电费,在家坐到十点还是决定出去吧。结果发现伞又不见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真是气人。只好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新的伞出门了。
和往常一样,我又来到了这家肯德基,我并不喜欢吃这些垃圾食物,我来这只是因为这二十四小时营业,而且……还可以看到雨薇。
我来到柜台前,雨薇就微笑着迎上来问我点些什么。我说咖啡。她没过多久她就把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到我面前。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店里冷冷清清的,惨白色的灯光充斥着整个房子,显得尤为刺眼招摇。柜台旁的墙上贴着一张通缉令,已经被撕毁了,残破不堪的粘在墙上就好像一块被酸腐蚀了一样。但照片还没有完全撕毁,照片上是一个挺帅的小伙子,也不知为什么会被通缉,字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但被通缉了一般都出了人命。
唉。雨薇叫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她说你不回家吗,每天晚上都跑来这里,而且只喝咖啡。我笑着说我来看看你,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特别眼熟,是不是我们以前认识过。她一边拿抹布擦着柜台一边说你是不是都这样搭讪女孩子的,这么老套。我说我没骗你。转头看外面的倾盆大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停得下来,再下几天估计整个“乱坟岗”都被淹了。
唉,你还和平时一样吗,一直在这坐到天亮。我点点头说大概吧。你不累吗?我小声的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有睡觉了。你开玩笑吧。雨薇一脸的不相信。我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是真的。她的表情从怀疑瞬间变成惊奇,你失眠?我点了点头,说也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每天都很沉重,就像这场雨一样,让我根本无法入睡。雨薇问为什么。我说不知道,就好像以前在我身上发生过一件大事一样。她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好像……发生过。我把好像两个字强调了一下。
雨薇低着头咬着嘴唇就没问了。
凌晨四点的时候,雨薇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我依然那么的精神抖擞。其实也不能用精神抖擞来形容,最多也就是还醒着。几个月的不眠已经使我憔悴不堪,体重起码掉了二十斤,如今瘦得白骨精都黯淡了。
我决定还是回去吧,试着躺一下,睡上半个小时也行,不然上班又打瞌睡了。咦?我的伞呢?喔,放门口了。我走出肯德基。望了望暗黑色的天,雨还是没有小下来的趋势。我撑开伞,就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虽然下着这么大的雨,但我往后看时,还依稀能辨认出一个人的轮廓。总是离我有十米左右。我还一直回想他到底是谁,就突然回想起在肯德基里看到的通缉令。该不会是他吧。我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我摸出随身带着的弹簧刀,一按开关,锋利的刀刃啪的弹了出来。然后我把刀紧紧的握在手中。
一过转角,我就紧紧的贴在墙上,仔细从磅礴的雨声中分辨脚步声。夜色还是如同墨水般浓厚,再加上止不住的大雨,让人感到越发的绝望。不知过了多久,跟踪我的人还没出现,我悄悄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看错了?
没走多久我就到了我的住处,拿出一串钥匙翻找着开大门的那把。我余光间看见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我抬头一望,倒吸一口冷气,钥匙掉在地上。
一个人正站在我家门口,穿着一套黑色的雨衣正面对着我,他的脸正隐藏在兜帽下的阴影里,无法看清,但我肯定他在看着我。他就是一直跟踪我的那个人,我敢肯定,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咕噜声此时显得尤为清晰。我一边捡起钥匙,一边偷偷的从口袋里拿出刀。我对着黑衣人问你是谁。他没有回答。我又问了一次。他还是没有回答,反而向前走了过来。我连忙拿出刀,按下开关,刀刃飞速的弹出来,明晃晃的刀刃让我有了一点安全感。停住!别动!不然我不客气了。
我的喊话没有让他停住,反而向我扑过来。后来,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感觉手中的刀不断往他身体扎去又拔出。外面的雨还在一直的下,下得很死气沉沉的。
然后他就渐渐的不动了,瘫在了我身上。我抱住他,拖进了我的住处,放在地上,掀开了他的兜帽。脑子翁的一下完全空了。
居然是个女的,根本就不认识。我瘫坐在地上,烦乱的抓着头发不知所措。自首吗?还是……不管这么多了,先把她拖进厕所里。关上了门。
又是一个不眠夜,伴随着沙沙的雨声,我一直抽着烟,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第三包烟的最后一根了。遍地的烟头多得就像战争过后的散落的弹壳一样。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坐了一个晚上让我腰酸背痛的,我伸了个懒腰。
想着把一具尸体留在厕所里也不是办法,毕竟我还要上厕所。整天看着个尸体谁拉得出来。我犹豫了一下,用颤抖的双手扭开了厕所的门……这就像是一个玩笑一样,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是在装神弄鬼吗?还是真的有鬼。
尸体不见了。厕所里空空如也,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静洁白。就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我转身回到房间,继续找起来。原本我以为看到尸体我会慌张,可如今尸体不见了,我却更加不知所措。
我几乎把家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当我在衣橱里把一件件衣服往外扔时,我看到有一张纸安静的躺在衣橱的底部。我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病历卡。我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重度失眠。我又翻开第二页,上面写着:如果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就来找我,我会给你答案。
扯淡,我会告诉你我杀人了然后尸体找不到了吗?对了,我的伞常常找不到,我想尸体和伞差不多。
我又去上班了,和往常一样。这雨还是一直在下,比昨天还大,我路过穿成而过的那条河,水也没看到涨了起来,奇怪。
又到了那间不到两平米的岗亭,我坐在岗亭里默默地看着监控器。其实这小区的监控器买的最便宜的,画面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到什么。
白叔的新婚妻子开车回来了,透过茶色玻璃,我看到一个她车上有一个男的,肯定不是白叔。但和“第二个白夫人”眉来眼去的。我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感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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