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车上下来的乘客只有我一个。
司机带我到车的侧箱去取行李,一只不大的手提包,里面简单的有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我等了一会儿,又左右看看,确实再没有第二个乘客在这个地方下车。
这是我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原来以为,至少会有几个当地人和几个旅行者也会和我一样,在这里下来,我可以问问他们,或者跟别的旅行者一起,就很容易可以找到住的地方。
上车的时候,还有车站,尽管车晚来了一个多小时,但是是始发站,有一个小小的站台。眼前这里,连车站都没有,车停在一个加油站的旁边,好像应该是在城市边缘。
加油站外面的挂钟,指针刚好指向十二点。四周一片漆黑。
长途车似乎等了一下,如果这时候我要求重新上车,和他们一起继续南下,司机大概不会拒绝。我站在加油站的路边上,看着汽车慢慢掉头开走,消失在黑暗中。
加油站有一家看来很简单的餐室或是咖啡室,还亮着白崭崭的日光灯。门里门外站着几个人。我拎起旅行袋,向室内走去。
我先要了一杯咖啡,又看了看玻璃柜里的食品,用手指了指一个油炸的黄色的团子。团子味道不差,有一点甜味,又有一点咸味,有乞斯混合在里面。我加了一点糖和奶在咖啡里,开始用一支小棒轻轻地搅动纸杯里的棕色液体。
2
“我告诉你们说,我现在,就是要,一个,一个地,跟你们都找拨回来……呐,你们自己说,让他们自己说,是不是……是你们,你们一个,一个,先将我开罪了……为什么,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吧,我告诉你们说……”
一个人在室内中间的日光灯下独自手舞足蹈地嚷嚷。那是一个年老的人,瘦长的身子,灰白的头发已经快掉光了,剩下的草草地炸着毛。他挥动着的手臂带着隐约的阴影和一种旋律,象是在屋子中间的空地上起舞一样。
他大概是喝多了,或者一向是一个酒鬼,根本没有不沉醉的时候。没有人理他,他自顾自地继续着他的表演。一个姑娘在旁边拖地,印湿了的水泥地面上一行行地反映出日光灯的白光。
“请问,”我又要了一杯咖啡,同时向柜台里的售货员姑娘打听,“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饭店、旅社,有什么可以住的地方吗?”
那个年轻的姑娘看了看我,“都这么晚了——,”她将一个新的纸杯递给我,“我们这儿,本来有一两家旅社,开不开还不知道呢,因为平时没有人来。现在这么晚了……”她摇了摇头,让我不要抱希望,“人家早都睡下了。”
“你等一下,”她在柜台后面的桌子边,开始打电话,不紧不慢地说着当地话。之后她告诉我说:“城里有一家教堂,他们那里肯定是有房间招待客人。不过你不认识路,怎么去呢?”
“有出租车吗?”我问。
“哪里,”她笑了笑,“我们这里没有出租车。”接着她开始慢慢地用一块抹布擦起了玻璃柜台。
“你要是愿意等,我明早六点钟下了班,可以带你去。”她说。
我这才知道,这个咖啡室是整夜开的。想到外面四周黑沉沉的夜幕,我下车时没有见到一丝灯光。
“城里离这里远吗?”
“不远,大概一公里路。”
我有些不大甘心,下半夜就在这里等下去。我看了看屋里或坐或站的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都是些年轻人。大概附近没有酒吧、Disco厅一类的晚间消遣娱乐场所,夜里不想早睡的年轻人,只好到这里来喝点什么。
我重新走到咖啡室的门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连加油站的灯光都熄灭了,外面只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3
“嘿,你要进城吗?”
门外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向我问道。
“是啊,你知道什么地方有旅馆吗?”
我看了看问我话的人,他很年轻,中等身材,有些瘦,清秀的窄脸上带着一副无边眼镜。眼镜闪着白光,让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这时候怕是已经太晚了,人家早都已经关门睡觉了。”他说。
“你是从汶图尔克来的吧?”他身边一个圆脸的小伙子说,“从汶图尔克来的车总是午夜到,很不方便。你应该先去开普敦,从开普顿回来的时候,再在这里下车,是早上,就比较方便了。”看来这圆脸的男孩比较熟悉情况。
“可是我不会从开普顿回来的,从南非到津巴布韦,到赞比亚,再从北部回汶图尔克。”我告诉他们我计划行程的路线。
“呵,你一个人吗?你胆子可真大。”他们向我赞许地点着头,接着又告诉我,“不过路上得多加小心,这里是安全的,到南非就难说了,我去年在南非……”
另一个拦住了他,没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嗨,我叫Jim,”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叫Li,”我也将手伸给他。
“我叫Jack,”另一个也和我握了手。
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
“你是——,日本人?”他们问我。
我摇摇头,“中国人。不过我住在德国,我从欧洲来。”
“啊,BruceLee,”,这是几乎全世界的男孩都知道的一个中国名字,只要一提起中国,他们首先说到的就是这个名字。两个男孩试着比划拳脚。
“你会中国功夫吗?”这也是几乎全世界的男孩都会问到的一个问题。
“会一点儿……”我神秘地笑笑,我也总是习惯故意放一点防身的烟幕弹,我知道他们总以为中国功夫是神乎其神的。
我想我们这就已经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了。
“你愿意跟我们进城吗?”他们问我,“我们可以试着帮你找找旅馆。”
我想这三更半夜地去按门铃,总还是有当地人在好一些。
“我在市府机构工作,”白眼镜拿出了他的身份证,怕我不放心,给我定心丸。
我看了看,“你是76年出生的。”
“他是市中学校的老师。”他指了指圆脸。
“我们走吧。”圆脸将他们喝空了的可乐瓶子交给柜台后面的姑娘,顺手拎起了我放在一边的旅行袋,我们一起向售货员姑娘挥手打着招呼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