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一个新学年开始。我们学院经历了几年的不懈经营,软硬件的辛勤建设,目前已初具规模。近两年师生人数年年翻番,成为本市名校之一,也是本省高职校中的示范基地。
开学不久,就有传闻暂停的职称评定工作恢复,刚过了一周,各系就传达省教育厅的职称评定文件细则。
阿O,评讲师少不了你吧!我一进门见阿O,就嚷叫起来。肯定的,肯定的,先恭喜你喽!阿P像是很肯定。
我又没啥突出,名额也很有限,渺茫,阿P,你在办公室又兼过课,希望大着呢。阿O谦虚起来。其实他在公共科挺有口碑的,科里师生都一致赞扬,尤其是他教过的学生更是赞不绝口,都说他文史知识广博,讲课深入浅出,妙趣横生。
又谦虚了不是,评职称缺谁也不能缺你,呵呵,你瞧你,你的课学生总是满堂彩,不像其他老师,课堂里总会空缺那么几个学生。我还说了:阿P嘛,长处也多多,特别是近水楼台也应该先得月嘛。我把特别两字加了重音,没去顾及阿P是如何去想。
噢噢,阿Q就爱调侃,我哪算近水楼台,搞基建那是个苦差事。阿P已习惯我的调侃,脸上没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但我还是觉察到他那一丝丝不自然的神色。
嗯嗯,别再调侃了,这是领导的事。阿O说着,神态淡然。
对对对,我们平头百姓说话也不算数,虽然文件说要自下而上,这个下也只是摆设摆设,做做样子给人看,群众说话哪有算数,决定权在上,还不是领导定夺。我想起去年评先进教师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阿Q有些偏激了。阿P嘿嘿笑着。
你就忘了去年评先进的事?我平时就不满阿P这种倾向性。
哎呀,你们干嘛啦,尽瞎操心,该吃就吃,该睡就睡。阿O呵呵地笑。
是——该干嘛就干嘛……煮饭去!我嚷着,招呼着。
我们同一屋檐下的三人分头备饭。你洗菜,我淘米,又忙活起家务来。干起家务,阿O是主角,他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就是主要劳动力。我们三人的合作,倒是井井有条,不见偷懒。
2
这次职称的评定原则上向老教师倾斜,近几年的停滞使老教师失去许多评定机会,这次算是一种补偿。虽然如此,为了调动年轻教师的积极性,还是腾出一个名额留给这两三年新招进的年轻教师。在新教师名额中又明确向专职教师倾斜,即在六人中有一个可以获得讲师职称。僧多粥少,于是职称成了各方神圣觊觎的焦点。
咦,依照评定原则,阿P不就没条件参加评定。在听完传达后,我对阿O嘀咕。是呀,阿P真冤,他不去办公室就好,又要坐班又要兼课,这次反而不能评职称,太不值!阿O替阿P惋惜,他总是为他人着想。
嗨,我说过,事物都是这样权衡的,利弊均等,阿P调去办公室捞得不少实惠,有得必有失,上帝是最公平的!我虽然也替阿P惋惜,但我想好事总不能一味砸到同一个人头上。虽是如此,我还是担心阿P过不去。
果然不出阿O所料,阿P带着一脸愁云进门来。
妈的,还有这种倾斜,太违反三公了,调去办公室还不是领导安排的,又不是我自己爱去,这等于剥夺我评职称的权利,这是哪儿跟哪儿,土政策,烂政策,我们这学院真邪门儿!阿P一进屋见到我和阿O,迫不及待地发一顿牢骚。他脸上一阵煞白,脸庞都快变形了。
瞧着阿P气呼呼的怒劲儿,我不好再搬出利弊均等的言论,怕火上浇油,他的怒火烧得更旺。阿O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是露出惊愕的表情。我们俩不知该说什么好,深怕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让阿P产生误会,只得默默地静呆着。处了两年,我们还从未见过阿P如此恼怒。
今晚,阿O和我草草地做了饭菜,招呼阿P出来吃晚饭。饭后我们不再一起呆在厅里看电视,早早就各自回自己房里做个人的事。
第二天,我没课,也没心思备课,当一天的宅男,反正明天是双休日。我本来也不会去想职称的事,名额仅一名,阿O显然很有优势,他内外都有好评。这点我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但独自一人在宿舍胡想时,脑子里还是会转悠职称的事,毕竟职称还是挺有诱惑力,评上了就名利双收。因而此时的我,看视频也好,玩游戏也好,都心不在焉。不知怎的,有时竟然还抱着自己被评上的侥幸心理。
去你的,想得多美,别做梦了!我自言自语起来,掐掐自己的大腿。哎哟,还真痛!
我刚一清醒,就听到像是阿P的脚步声,有些沉重。门呀的一声,真的是阿P进门来。
下班好早呀!我打了招呼。平时阿P可勤快,下午常常比他人晚下班。妈的,发一点牢骚也不行!阿P像是没听到我的招呼。
发谁的牢骚,嘿嘿!我笑着问。这小王我好受不了,我就说几句,副院长她那舅舅把我调去基建科,害得我不能去评职称,白干了,她就跟我大闹起来,还说我不知好歹,没有她舅舅,我现在还是穷教书匠,哪还当什么屁科长。阿P气呼呼的,我心想,可不是吗?你就是这样当科长的。
阿P又说了:她对我说话老是那么冲,就好像上辈子她是我的债主,教务处的人还那么不文明,真是岂有此理!他又发起了牢骚。
教务处的人也是人,也会说一两句不文明的粗话,啥奇怪,嘿嘿!我听惯了阿P对王老师的不满,也没去缓缓他的气,只是逗趣几句:阿P,你天庭饱满,吉人自有吉相,这一名名额非你莫属!
屁话了不是,我又不是专职教师,早就被赶出局了,气死我也,当什么屁科长!阿P忿忿地回房拿了包包走出门去,他每回一不高兴就出门自斟自饮。哎,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嘛!我抛了一句话给他,就洗澡去了。
3
经过一、两个月的自下而上的酝酿,职称的评定终见分晓。
自下:在师生们的酝酿推举中,新教师的一名讲师名额落在阿O身上,系里也依据群众意见、授课状况同意阿O评为讲师。而上:院领导层圈里反复讨论,据传闻分歧很大(也许还在正常范围),为副院长和副书记的争执。最终钦定阿P被评为讲师。
结果一公布,在新教师中一片哗然。然而,这符合自下而上的程序,也符合评定原则、灵活掌握的方针,再不需要任何说明的。
于是,在我们的同一屋檐下,有两人出现了相反的神态。
阿O面带愁容,有些心焦。我想他心里肯定很是不平:师生们及系里已经推荐了他,到了院领导层定夺就被刷下来,得罪了哪位领导?要是我,肯定大闹情绪,明白是被人忽悠而涮的感觉。
阿P则不同,得意劲儿又冒头。但他心中清楚内里状况,回到宿舍后压抑了自己的忘形,显出一副局外人的姿态,若无其事般一起准备晚餐。
阿O,也就一个讲师职称,以后评职称工作进入常态,我们三人中数你最有潜力。阿P似乎在代表评委领导对落选者给予慰藉。
当然啰,阿O是最有潜力的,但天算不如人算,他终于被人算计了!我一向看不惯阿P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阿Q,别这么说,这是自下而上,领导决定,跟谁都无关。阿P此时此刻仍然在维护安定团结,创造和谐宿舍。
自下?只是摆设,谁都懂得,不是明文规定只有专职教师才能参评,真是太过分了,超出了限度,令人无法忍受,今后不迭还会出哪类事,这就是权势!我愤愤不平。
算了,阿Q,睁一眼闭一眼就是。阿O显得十分无奈,他默默地洗菜。
阿O说的是,这是领导决定的事,我们当群众的只有服从。阿P在一两个月前还大骂违反三公的土政策,如今举起了服从领导的大旗,判若两人,变脸的高手。
哼哼!我两眼盯着阿P,鼻子哼了两声。
我们今晚的这顿饭,三人在各怀心思中度过。
4
第二天清早,随着嘭嘭嘭的敲门声,门外有人在喊阿P。像是王老师的尖嗓子,她的声音总比常人高八度。
我被吵醒了。没听见阿P去开门,可能还在做着美梦。嘭嘭嘭,又响起了敲门声,吵死人,我不得不起身去开门。哦,果然是王老师。
你好!王老师,阿P还在睡梦里,你敲敲他的门吧。说完我回自己房间,半掩着门。
起来,起来,还在睡呢!敲门声和尖嗓音一齐灌进我的耳朵。
过一会儿,我听到阿P的回应:干嘛呢,还早着呢,我还没睡够。
你忘了,我舅舅请我们吃饭,难道你要空手去,还不去买厚礼送我舅舅,我舅舅帮你评上讲师还请你吃饭,忘恩负义的人,跟你这家伙,真丢人!充满激情的尖嗓音机关枪似的,激荡在我们的宿舍。
好啦,好啦,啰嗦那么多干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房间里传来阿P的低音。
这有什么不光彩的,凭本事评上,你不想送礼就找借口,忘情忘义的混蛋!房间外的尖嗓音,音度愈来愈高,都快震破我的耳膜。
我赶紧把房门关上。片刻,朦胧中依稀听到几句:
你就不怕别人说我评职称靠走后门,跟你舅舅搞关系评上的。——谨慎的男低音。
怕什么屁,谁有本事谁去巴结我舅舅,也给他评上。——盛气凌人的女高音。
头发长见识短!——不满的男低音。
好你个阿P,敢侮辱我!——趾高气扬的女高音。
接着听到男低音哎哟哎哟的低声,大门嘭的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