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午后时分,周围十分宁静,似乎一片树叶掉地也能听见。这是我们新搬进的僻静的小巷。市场经济之下,所有商品直线上涨,火箭似的,而我们的工资却羞羞答答,一步一停,永远赶不上市场经济。龟与兔赛跑只是一种假设,龟是永远赶不上兔的。房租也跟着房价你追我赶,一季度几百几百地往上窜,好不热闹。我们这些工薪阶层欲哭无泪,能奈他何。其实,在市场大佬面前,工薪阶层谁都不能不俯首听命。
午饭后,阿O就已上床呼呼酣睡。我辗转不眠,就因刚才的一杯浓茶在肚里发酵,索性起来批改起新收来的学生作业。数学作业总是成堆成堆,但我批改起来流水线似的快速,常遭到同科的教师既羡慕又嫉恨,但又找不到我的差错。我仍悠然自得,干嘛做事非要拖拖拉拉,让人闲言碎语,自找难堪。
在一片僻静中,忽然传来阵阵口哨声。越走越近,笃笃响起了敲门声。是谁?我们仨都没交吹口哨的朋友。
找谁?我都不认得了。口哨停了,像是阿P。他不是也有门钥匙,还敲门干嘛,自己不会开,真烦人!
开门一瞧,果真是阿P。
哦,果真是你!不是都有钥匙吗?嘿嘿!真烦人,我正专心赶批作业呢!嘿嘿!
只会嘿嘿嘿嘿,干嘛,吃什么药啦?我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别别别,别不耐烦,我有好事告诉你们!阿P赔笑着,一脸春风。
怪不得一路口哨声,还真没听过你会吹口哨,刚学的?呃——我的本事还多着呢,以后让你见识见识。
我知道,你的最大本事就是攀高枝。呵呵,知道就好!
你又有什么好事,快说!我,好事连连,好事总砸到我的头上,嘿嘿!我看惯了阿P的得意劲儿,见怪不怪。
你知道吗?咱们学院要新设基建办。搞基建有啥稀奇,各个单位都有,那是个肥水部门,腐败之源。
呃——话可不能这么说,学校可是清水衙门。清水不清,你说吧,别卖关子了,基建办跟你啥关系?
我又挪窝了,挪到基建办去当个小小的副主任。哦,还小小的,挺谦虚,那可是肥缺!
你不祝贺我一下?祝贺你高升喽,也忠告你,小心别翻船!
3
我们学院是在新形势下创办的。当初由于经费拮据,也就几栋学生宿舍和教学楼支撑着。硬件就这些家当,师资软件相比之下还算有优势。当时的形势是“上,才是硬道理”。随着形势的发展,这些硬件已不适应,有被关停的可能。还好,这些年贯彻市场经济,高校高学费的积累,逐步兴建扩充软硬件。近两年又强调规范化、规模化,更需要大兴土木,这就是新设立基建办的来由。
当前学院主打是搞基建,领导一再强调。院基建办自然要由副院长亲自挂帅,阿P任副主任(正主任空缺)。
阿P全职负责起基建,再也不用吃粉笔灰。他西装革履,往日的邋遢已不再现。他干劲十足,行起路来常常飘着走那种“行如风”的姿态。眼睛直射,两旁的行人视而不见,像是副院长的特使,好不气派。
但我们仨毕竟是在同一屋檐下,他常常在得意之下忘形,爆出了鲜为人知的实情,不知是口无遮拦的老毛病复发抑是为了显摆。阿O和我了解他的为人,也并不在乎,而且如此难得的爆料,也为饭后茶余增色,何乐而不为。
你们还不知道,我现在才真正理解为什么官员那么好搞工程,也为什么搞工程的官员容易下水。
哦——我们似乎也跟阿P一样幡然大悟。
那可是肥缺!阿P视若无人,忘乎所以,忘了我和阿O的存在。也许他是在甜蜜的回味,也许他是对未来的憧憬。我似乎看到他嘴边渗出肥水,一滴又一滴。如今阿P和副院长是准亲戚,真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真正的肥缺呀!阿P眉飞色舞。让我偷偷地给你们透露一下工程的潜规则,呃,你们可要给我把住嘴哦。我心里发笑了,心想你自己都没把住你的嘴。
哎呦,别卖关子了,同一屋檐下嘛,再这样,我可要把屋檐给拆掉了。阿O也幽默起来。
好好,慢慢道来。阿P咂了一口茶水。市场经济真是好呀!行行业业都有潜规则,潜规则多多,就看你如何把握机会喽!我们点头称是。
复杂的不说,说个简单的呗,一个工程有百分之十的返回,副院长说了,返回奖给有功人员,而我,具体负责全工程,又辛苦,又有责任,辛苦费可得返回里的百分之五到十,阿Q,你计算看看,一百万的工程我该得多少?阿P俨然把我当成他的财会。
百分之十的百分之五到十,那就是百分之0.5到1,5千到1万,对吧!这是小学算术题,但我甘当他的财会,帮他算了起来。
哦——那太可观了,要是一千万的工程,你就得5万到10万!阿O瞪大眼珠。
阿P整整领带,抖抖西装,一脸得意神色:我不会忘了弟兄们!我和阿O不知他是啥意思,却异口同声:关照!关照!
除了你是有功人员,还有返回的百分之九十给谁呢?我又多嘴了。这我就不敢多问,也不是我关心的事,副院长说了,不该问的就别问,嘿嘿!阿P耍起滑头。
我一直疑惑着。也许像阿P所说的,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
4
学院的工地好不热闹。大卡车来回穿梭,打桩钻地此起彼伏。虽然跟教学楼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工地的嘈杂声已在影响着课堂秩序。
教师们极为不满,不少人直接向教务处反映,教务处主任也只有向教师们打哈哈。因为副院长这位法人代表在大会上一直在强调大兴土木搞基建关系到学院生死存亡的大事,要求师生们以大局为重。党委书记随着诺诺两声,也就作罢。副院长曾在一些场合赞赏书记是个十分随和的好人,从不争权夺利。所以,在我们学院,副院长、书记配合十分默契,不像有些学校两三驾马车各行其辙,貌合神离,面和心不和。
教师们在无奈之下,也就随他而去。谁也不想多得罪领导。知识阶层的人们多半患得患失。
随着工地的热闹,阿P也显得格外忙碌,他已经是专职的基建干部。虽然他神情有点疲惫,但却常常是乐呵呵,实在出乎我的预料。而他后来的一番话却又让我羡慕不已。
有一次,阿P又提了几瓶啤酒和一瓶葡萄酒回来。他人还未进屋,阵阵酒味就扑鼻而来。
阿P,你又灌了多少马尿,满脸通红,像猴子屁股似的。阿O忙接过酒瓶。呃,不文明,酒是好东西,多香!阿P佯装要打阿O,但他的手只在空中空绕了一圈,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要不要给你醒酒?我打趣道。小菜一碟,没啥浓度,来来来,咱们今晚不醉不休。阿P兴致大起。
莫不是你大发了吧?我揶揄了他。阿Q,你——你真聪明,让你说对了!阿P的舌头有些僵直,但他益加兴奋。
真的!我和阿O半信半疑。
算是我的第一桶金,呵呵!捞多少?保密,嘿嘿!阿P并没有全醉。哈哈哈哈!
闲话少说,来,干干干!好,为你的第一桶金,干——
在干干干的吆喝声中,我们同一屋檐下的仨弟兄尽情地喝。
咱们在夜总会吧,来卡拉OK,阿Q,拿麦克风来!阿P已经找不着北了。
我拿电脑用的小话筒给阿P当麦克风,他当真地大展歌喉,唱起了“祝酒歌”,一遍又一遍。
我们的庆贺在阿P的祝酒歌声中结束。
第二天醒来,我又问了阿P一遍:你捞到多少,能透露一下吗?
嘿嘿,保密,保密。阿P还是守口如瓶。院长一再叮嘱我,嘴巴要把住门,兄弟,对不起啦,嘿嘿,我该上班了,拜拜!阿P两步并一步,跳着出门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