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抽出些时间来写写夕阳下的黄昏了。 然而,我又能写出些什么呢?对此,我很是怀疑。我原本总以为自己是个沉稳悯静而又多愁善感的人,适合在黄昏里延续自己的理想,在夕阳下放飞自己的心情。因此,总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独立思考问题而不愿与他人一起来分享自己的内心世界,不想被他人的桎梏和镣铐束缚住自己的情感。也总一直认为希望的尾声也就是失望的序曲。于是,所有这一切都变成了错觉——一种情感上的错觉! 其实,爱上黄昏总是比爱上清晨的理由多一些。黄昏让人产生出无限遐想,人生有了遐想,也就有了希望。有了希望,这才有机会把过去那些天真幼稚和荒诞不羁的想法逐一推翻。 黄昏天天可见。然而,当我真的要提起笔来解读它的时候,思绪却有些紊乱了。这种感觉正如有些人或有些事儿,觉得无比熟悉,也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当决定要用笔把它们描述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发觉那种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情绪和细节,竟然使我无处落笔。 黄昏中的残阳如血,晚霞烂漫的夕阳,却舞姿婆娑、歌声欢快。然而,你的、我的、他的,我们共同拥有的歌声呢? 在夕阳的歌声里,是一片绿地,展开就是一卷山光水色的画轴。牛羊的喧闹声,熙熙攘攘;鸟雀的啼叫声,婉转动听。在牛羊的喧闹声里,有一泓春水,铺开就是脉脉的温婉柔情;在鸟雀的啼叫声中,绿色的潮头声声切近,由远而来汇成一段曲谱,上面跳动着欢快的音符,在我心里奏响美妙动听的旋律。 在夕阳的歌声里,我深锁的愁眉会带着喜气舒展开来。 我的心纯净的纤尘不染,目光温柔如水。我的心旌摇曳着遍布大地。我所遭遇的种种痛苦和磨难也都将会化为吉祥。我踏着夕阳之歌的节拍,用整个身心和生命翘首期盼着黄昏乃至黑夜的来临,迎着它弹响的生命之筝,让放飞的心情吐出芬芳幽香的希翼来。 夕阳的歌声是我梦中的天堂。站在夕阳下,我的心境渐渐趋于平静。我在凝神聆听那略带些苍凉和悲壮的夕阳的歌声…… 日落西山,或者将落未落。彩霞满天,牛羊回圈,倦鸟归林,一切慢慢变得沉寂。 黄昏的每一次来临总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它没有朝阳的鲜艳夺目和生机盎然,也不同于正午骄阳的炽热刺眼和傲气逼人。黄昏,那是一种更容易接近的温柔,仿佛思念中人的低语,情侣之间的呢喃,又如同睡梦里爱人那轻微细碎的脚步声。当一抹夕阳映入我眼帘的那一刻,我整个人便完全地溶解在黄昏里了。 中国的古人向来是喜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那是一种多么纯厚、多么朴实、多么美好的生活观念啊!这也是古时农家百姓对于时间的最直观的看法,全然没有那种悲郁之气和忧闷之感,有的只是对生活的一种平静且泰然的接受。于是,便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昔佳,飞鸟相与还”的人生境界。 谁说黄昏只适合伤逝呢!黄昏之美,在于意会,因其独特的意境,成了多少才子佳人情感的寄托。“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黄昏才是有情人相约相守的最佳时段。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以落日比作故人,这是一种多么亲切的比喻,多么娟秀隽永、恒远持久的感情啊!当远在天边的游子们默默地注视着落日时,或许还真的能够看到故人的容颜呢!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暮色苍苍,江水映斜阳,使人产生愁绪的是那黄昏中的故乡。原来,暮色里溶进的还有数不尽的思乡之情啊! 古人对于黄昏的描述,大抵也不过是些“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之类的诗词,就连《诗经》里也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的吟咏和感慨。这该是对年华逝去的怅惘,对远在他乡亲人的牵挂,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和对青春岁月的一种追思和怀念罢。 人们常把年青人比作初升的太阳,中年人比作正午的骄阳,而老年人,理所当然就是黄昏的夕阳了。人一旦步入老年,就如同太阳进入黄昏的晚霞中,只能等待着落山了。 记得年少的时候,也曾和情侣还有好友相约结伴一道去看过黄昏,看过日落。那时,年少的我可能就是有一种人们常说的“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神态。如今眼看即将步入中年,这才真正意识到,人生在世,来去匆匆,忙忙碌碌,琐事缠身,再也没有了那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闲暇情感。想想倘若他日年华逝去,鬓发苍苍时,能同我再次相约相伴,共同牵手去看黄昏、看日落的人,那该是谁呢? 在伤感青春年华早逝的人看来,夕阳终于要落入西山,天边最后一道光亮也被无情地吞没了,那是一种令人心碎的美丽,是一种伤感到让人落泪的苍凉和悲壮!然而,黄昏的意味又岂能只是涂抹在时光流转的年轮里,飘散在光阴易逝、青春不再的叹息声中呢?在这样简单而有规律的黑夜白昼的交替过程中,不知道寄托了多少普通人复杂繁乱的思绪和平静朴实的情愫! 黄昏是一首诗,黄昏是一幅画!看者其实自身也在诗里,在画中。解读黄昏的同时,也在解读着自已。 解读黄昏可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而真正解读到自已,则要耗尽一生一世,甚至是一辈子的光阴。 ( 该文入选于《华夏散文精选》一书,主编:汪兆骞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7年10月,荣获第五届河北省散文名作奖二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