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我神。我一直在寻求一个答案而苦无结果。 二十年的一天,天地生辉,霞光万丈。如洪钟,啼哭划破长空。这天是七夕,我降生。我想从我做人的第一天说起。 斯是一片平静的土。平静的土上孕育的男女目光热烈而单纯,所以他们很傻。他们天天弄着自己的那片土,那口猪。有一天,他们也变成了一片土,一口猪。这种变化他们是全然不知的。只有神知道,就是我。 你们见过神吗?朝圣者的虔诚真是让人感动,他们用赤诚滚烫的声音述说着对神的爱。有天他们问神:“人,为了什么而活着?”那年我三岁,骇然! 迅雷不及掩耳。村口来了一僧一道,飘飘然到了神女庙前,指指点点番,神女庙倒了。坍塌的形态成了我的小学。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僧一道是红卫兵,去他大爷的! 神女庙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成了教室。教室很大,人确实稀落,星星点点般。是庙么,墙上总会有类似图腾的痕迹,我时常凝望着这些痕迹,什么也不想。墙上有洞,是年久失修又惨遭凌辱的结果。洞很大,能弥望到外面豁然的旷野。庙的四周都是旷野的,旷野上又稀落了几座孤坟。把耳朵贴在墙上,能听见旷野的呼声。春天来了,草疯了般的长高然后草就变成了花,土地也软绵绵的。散发出一阵泥的清香。这一切孕育了蝴蝶和蜜蜂飞来飞去,看了让人高兴。其实,我是要说冬天的。黄土高原上的冬天很残忍。蒙古西伯利亚寒流长驱直入,呼呼的北风就开始肆虐了。大地也紧张的硬邦邦起来。教室里终于生了火,一个灰黑的铁炉子,里面的火心随时将要灭亡。我是坐在角落里的,火炉成了我童年永远无法抵达的世界。于是,在冬日里,我变的臃肿起来,除了眼睛,全身用棉花包裹。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啊,你看着那白晃晃的雪片片悠悠的飘到你面前,落在你头上,身上,书桌上,慢慢的融掉。那当间,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神。 谈到这里,我要引出一个人,是男子。形体浓缩以至于佝偻。他是我的老师。他原本是庙里的看护,年代变了,什么都变了。他不愿离开神女庙,便成了我的老师。他不能接受我是神这个事实,我亦知此事实对他的残酷性。他每天面对着我,只痛心疾首,自惭形秽。后来,他与世长辞,埋在了神女庙旁的旷野中。再后来,我来到了一所师范大学。长大后我就成了他。我留给他的只有两行清泪。 人间有情,生生不息。追忆似水年华,像一股清泉润我心间。 人是需要爱情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我的爱情从几时开始呢?五岁。我在上学的第一天晤见他,小模样长的真不赖,我狠很地盯着他,他很害羞地低下头,我竟跑过去亲了他一口,他就哭了。那年,我们都是五岁。一直以为神是不需要爱情的,原来错了。此后,他把这个浪漫的故事告诉了他的母亲,且加油添醋。于是,我的母亲也知道了,她很是生气,以至忘了我是神这个事实,把我一顿好打。最令人崩溃的是他在我负伤累累的时候来了一封信:“真正的爱情是表现在恋人对偶像采取含蓄、谦恭甚至羞涩的态度。而绝不是表现在随意的流露和过早的亲密。”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是马克思说的。流言蜚语终于传到老师,老师很激动,压抑了半天终于哭了,说我辜负了他对我的崇拜。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我一路小跑到村西口,村西口有堵泥墙。我在泥墙上抠了个洞,对着它说了一堆迄今为止已然忘记了的话。时隔数年,对我造成莫大伤害的人长到了一米八。他沿着我就是的路,来到洞前糊上了他。咬破手指,一行血字:今生被我拒绝的人,永世成了我的最爱。很多年以后,电影以我们的故事为雏形,反复出现泥洞镜头。我终究不是方鸿渐,因为他老是抓住残存的记忆哭泣,他的爱情在生命里定格,永久性地悲伤,永久性的得不到涅磐。 爱情在某种程度上是放弃,在某种程度上是强奸。爱情其实是恩情。 有一天,我在厕所的墙上看见一句话;“活着,还是死去?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署名是哈姆雷特。我当场晕倒。踉踉跄跄的去找哈姆雷特。莎士比亚告诉我,一切挽救是徒劳的,他只能死去,而且已然死去。我慎慎的看着“死”这个字,他变大,无形,狂笑,然后飞走。人啊,总是会有悲哀的。当大自然没有办法将迷惑矛盾的心灵从迷津中解脱。人,便只有一死。在这一刻,我终于怀疑我自己,我是神吗?我脆弱的伸出双手,托起的是人们遗失在世间的眼泪。人,是需要承担的,有的人为了承担而活着,有的人为了活着而承担。承担的全部内容就是两个字:恩情。我已然不是神了。因为我救不了他们,更救不了我自己。其实能拯救我们的只有两个字:恩情。 此刻,在我的眼睛里,只有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