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十年动乱的文革后期,我的父母在有了两个女儿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生一个儿子来延续香火,因为父亲一共三兄弟,他排行老二,我大伯有仨儿子,我叔叔有仨儿子,唯独父亲生了俩闺女,这就让他老是感觉抬不起头来,在文革后期,已经开始抓计划生育了,毛主席提倡:一个少了,两个正好,三个就多了。 我的父亲是一名五十年代入党的老党员,在单位里从事中层领导岗位(相当于车间主任)。母亲那时是单位里培养的入党积极分子,就因为怀孕了,父母在单位里一天到晚就不得安宁,老是有人拿这个事情大作文章,特别是父亲单位里的同事,一致指责他不听老主席的话,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连毛主席都说了:两个正好,三个就多了。为什么还要生?(那时有句流行的顺口溜: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干部。)并且上级领导也找父亲单独谈话,严肃地告诫他,领导干部一定要以身作则,不能再生第三胎,否则难以服众。母亲单位领导也找她谈话,马上就要入党纳新的人了,关键时刻不能有这样落后的封建思想,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不能因为重男轻女思想,就不听毛主席的话。 经过两边单位的轮番轰炸,我的父母在万般无奈之下,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 就在我母亲决定去医院做引产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我的姑妈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我们家,她神神秘秘地对我爸爸说,她找了一位算命很准的盲人算过了,我母亲怀的这一胎是男孩。 看到我父亲将信将疑,姑妈赶紧说,这个盲人给很多孕妇算过,从没有算错过。于是,我父亲决定,干部不当了,也要生儿子。 我出生后,父亲的干部身份被免去了,自此以后,一直到退休,他一直在一线工人的岗位里工作,母亲入党的问题因为生了我,被推迟了三年,这就是父母对我特别恼火的原因,我是父母盼望男孩的产物,费尽了心机,想得到一个男孩可以传香火,谁知道又是个女孩。若不是那天晚上姑妈说是男孩,恐怕我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那是个非常寒冷的冬夜,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我母亲肚子开始疼痛,父亲连忙用自行车驮着母亲来到医院后,满怀希望地守在产房的外面,等候里面传来好消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凌晨五点钟的时候,医生出来告诉他,恭喜他得了一个千金。 我父母都是从农村出来的,老家的穷亲戚一大帮子,每月都在眼巴巴地指望居住在 城里的我父母的的接济,并且家里还有奶奶需要养活(母亲的养母),所以,我父母不想再要孩子了,可看不惯大伯和叔叔那得意的样子,才想再生个儿子传香火的,那里知道又生了个丫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要了他的命啊! 当我父亲听到医生说生的是女孩,真是气不打一出处来马上掉头就走,也不管我妈妈刚生孩子,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当时我妈妈没有一分钱,睡在病床上看着别的产妇吃糖水鸡蛋,自己的肚子都饿瘪了。凌晨5点生的我,到了中午,我奶奶才去医院看她, 这时的母亲已经不知道什么叫饿了,可能已经饿麻木了。只要奶奶回家熬粥个她喝。 我的童年,其实是灰色的。每个母亲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可我妈妈她是真的不喜欢我,因为我没有给她带来一丝丝的快乐。自生了我以后,我爸爸的脸色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据我奶奶后来告诉我,在我三岁之前,我父亲很少望我一眼,更别说抱我了,可我还是顽强地活着。我们这里有个传统,流行给孩子找干爹干妈,据说有干爹干妈的孩子才好养活,我父母给我俩姐姐找了干爹干妈,唯独不给我找,就是希望我自生自灭。 小时候,每年的大年三十,我的姐姐们都要带着酒和点心去给干爹干妈拜年,回来的时候,就会带回干爹干妈给的压岁钱和零食。唯独我可怜兮兮地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兴高采烈地去,又口袋里装满吃食回来,真的是又羡慕又难过,。我一个人在家和奶奶守年,就像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内心感觉好难受。 十五岁以前,我没有穿过新衣服,都是穿两个姐姐的旧衣服。我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到妈妈所在的工厂做零时工,半个月挣了十二元钱,买了一段布料,妈妈给我做了一条新裤子,那是我自来到这个人世间,第一次穿新衣,而且是我自己挣的钱。 我16到20岁的这段青春期,几乎从不理睬家人,不搭理他们不和他们说话,我那个时候内心里充满了嫉恨,我嫉妒两个姐姐有美好的童年,得到阳光的照耀,我恨父母待我不公平,我一直都在和家人赌气,我经常哭着朝母亲吼叫:不喜欢我就别生我,既然生下我是女的就应该当场掐死我,免得害我来到人世间受罪…… 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心理医生来辅导,我的内心一直处于焦躁的状态。幸好我从小就喜爱文学,那个时候有很多空闲时间,读了大量的小说,我后来的为人处事,基本上是受到书籍的影响。 等我自己也做了母亲后,我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又感觉可以理解我父母的一些做法。虽然我受过很多苦,可我也得到很多,所以,我不埋怨父母。心里留下的阴影,还是自己慢慢来化解。我父母现在已经作古,我很怀念他们...... 我俩姐姐结婚时,父母没有管,可我结婚的时候,我父母给我大操大办,我猜可能那是我父母内心还是对我有了愧疚感,所以才用这些来弥补。 唉!父母就是父母,还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以前不觉得,等他们相继离去后,我感觉好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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