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中,在路上
时间:2009-04-08 19:55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祎水弦歌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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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个朴素的行者,以贴近泥土贴进内心的姿势走在山东,走在辽宁,走在风中,走在路上。
我只是一个朴素的行者,以贴近泥土贴进内心的姿势走在山东,走在辽宁,走在风中,走在路上。 —— 题记
此刻,回忆起这多日来的行走,我依然平静而安详。很多时候,我们总会忘却或忽略,在庸常的生活中,一些瞬时的感动总会随着生命的日渐苍老而枯萎分解,所幸,我还有文字,让这一切得以借助文字的方式秩序井然、鱼贯而出,并长久深刻。所以,我想,我应该记录下来,使这一切不至于过早遗忘或者消失。
【鹊巢 . 白杨】
走出飞机舷舱,迎面是苍茫平整的大地,清冽的风。纵然已是三月,齐鲁大地似乎远未从冬日里醒来,在淡灰色的薄雾里坦露着最为原质的肌肤。土地除却了一切装饰与附着,还原成灰褐的本色,在这样纯粹并毫无保留的坦呈里,一望无际着令人心动的旷达与温柔。
树,成排的树,成行的树,成林的树,一棵一棵瘦瘠而修长,一如无声的雕塑,伫立在国道两边,在田地中间,在沟壑,在低低的山脊,以无比整齐的格局,嶙峋的骨骼坦露出无声的威严和肃穆。
它们凛然地挺立着,在一闪即逝的车窗外。我看不清它们独立开来的形态,但是,分明的,它们细长的梢头都直指青天,这是白杨,这是齐鲁大地上的白杨。那些细弱但纷纷向上的枝干此时并无一片枝叶,它们以一种昂扬的态势,交错着、斜举着,在旷缈灰蒙的苍穹下写意成骨感的水墨。愈接近天空愈是洇化开去飘逸朦胧。
但不可忽略的,缥缈的水墨上方,有着点点团团的黑色墨迹,宛如点睛,绵长悠远的巨幅画作顿然气韵生动。它们或单独成像,或两三个一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近近远远,在高高的枝干之上不可触及。那是喜鹊的巢,有人如是说。
那是喜鹊的巢!觅寻凝望时,可以看见其间那些纵横错综的树枝脉络,纵然形态依然但是现在这些树枝已经被赋予了一个全新且特殊的含义,巢,家。我想当树枝们被喜鹊们看似凌乱实则有序地搭建的时候,它们定是暗含喜悦的吧,从此,在漫长的冬夏它们将和一些鹊鸣、一些生命、一些清凉或温暖息息相关。在不为我所深知的鹊巢内部,树枝们将见证生命的传承与繁衍,洞悉并铭记另一种生命体本身的喜哀,那将是如何庄重并盛大的喜悦呀。于我而言,看着它们,早已心生温暖。
杨树与鹊巢,成为山东之行里最为显著的伴侣,它们安静依存,折射着自然间生命与生命的奥秘。尤其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喜鹊在枝上翔舞,一只、两只、一群、两群,翻转或者翩跹,理喙或者啄食,鹊因为树而安定,树因了鹊而生动。我深信,在不久的一天,那些雀跃滴落的鹊鸣终将青翠成杨树们悠长绵延的新绿。
阔远的天际,成行挺立的白杨,蓦然点染的鹊巢,一律灰色生动成深深浅浅的朴素,这是生活在南方的我所无法预料的。面对这样恢弘却饱含细腻的陌生亲近的景象,封闭很久的灵魂突然被释放出来,无法控制并失语。
【烟柳 . 趵突泉】
“假如没有趵突泉,济南会失去它一半的妩媚。”在老舍的引领里,我们兴致勃勃地走向济南,走进济南的妩媚。
但是,济南,想象中的济南或许并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找不到它百年的厚重,亦找不到它现代的鲜活,除了经、纬命名并恰好错乱经纬方向的道路令人印象深刻,济南,在文字章节里让我们如此向往的济南,暗哑的色泽里,我不知道当以如何的视线与它对接。
所幸,济南还有趵突泉。
只是,这趵突泉还是文字里的趵突泉吗?
开阔的十米见方的泉池在康熙、乾隆御题的观澜亭前安静不言。果然的,泉池中央偏西处有三个大泉眼,水从泉眼往上涌,只是再无了出水半米高的风韵,水柱刚临近水面便翻卷开去,如沸水淡淡地默默地翻滚,翻卷间或许还有着淡淡的活泼,但分明更多着倦意。浅浅的水意在水面氤氲着,竟似浅浅的怨愁,看着,心下竟是多出些无声的叹息。近前,又游鱼密密地游弋,正是午后,薄薄的阳光下腥味浓重,游人掩鼻,这样尘俗的气息再无一丝神秘……
所幸,趵突泉边还有烟柳。
柳树刚刚发芽,黄绿的眉眼几分羞涩几分好奇,柳枝柔软垂下,星星点点并不招眼的绿意就这么略略斜倚中空,如轻烟如薄雾,朦朦胧胧散在趵突泉之上,影映泉池,间或风起时,绿意便写了一天,染了一池,泻了一地,涟漪里袅娜朦丽自然更添了风致。
一枚芽叶跟在一枚芽叶之后,悬垂在袅娜的柔枝上,如同一些句点,成为春天里清新的语言,是的,语言。柳树定然有着它特定的语言,你看,它并不振振有词,亦不会喋喋不休,无论忧虑抑或希冀,它只是让丰盈的内心线性排列并呈现,这些无声的语言依次而下盘符在柳的指尖,和内心的安静遥相呼应,在春天的眉间成为绿色的豆蔻。
我想,我是爱极了这样烟柳姿形的,一如少女青葱的眉宇,初开的微笑未染尘埃。亦爱极了这些柳树此时无声的言语,浅浅的羞涩里,我们可以看见内心里真实的静谧和枯寂。我知道,更多的时候,我们口中所发出的声音已经背离了我们内心真实的原意,但是,这些柳不会,而我的文字亦不会。
在趵突泉畔,烟柳之中,还有着清照的居所,玉兰正开,雪梨正开,洁净的花色里,我放轻脚步,不扰易安居士清居。
听说,泉城济南已经决定不再轻易开采地下水,那么,烟霞般的柳枝里居士所深爱的簌玉泉那些珍珠样的小泡泡将永远不会消逝,趵突泉的水柱也将日渐升高,那些“噗噗”的水声将不只是传说了吧。
【虬柏 . 孔阜】
阳光猎猎地照射下来,照在一株柏树上,如同通灵一般,柏树散发着幽绿的微光。
这是一棵需得双手才可环拥的柏。树身早已看不见意念里那些斑驳的树皮,骨质的枝干裸露着,其上沟壑毕现。那些沟壑都执着地直立着,从下至上,或者从上往下,密密匝匝深深浅浅,这些直立的沟壑加深了站立或者挺拔的质感与力度,醒目0标记出阳刚的壮美。柏树越往上越是蓬勃,干上分支,枝上再生枝,曲虬弯结,筋筋嶙峋状如蟠龙,刚毅与飞翔的态势呼之欲出。只是所有的枝在最后的梢头都挑着茂盛的柏叶,细小的羽状柏叶,点点簇簇集结成绿色的华盖,在明丽的阳光里越发生气盎然。
在主干离地两米的地方有一颗硕大的瘤,纠结蟠曲着状若半球形,却又不规则地皱褶曲张,这凝固的木质花朵必然贮存了曾经深及经脉的剧痛,必然存纳了诸多意想不到的抗争与妥协,在时间的节点里纶结为无声的坚硬,现在这棵柏、这个瘤日趋沉静并衍生出奇异的美丽。
这是柏,孔阜生长了一千两百多年的柏。
只因了长在孔阜,便多了更多的神性,它被圈定在铁围栏里,一如那巍峨的牌楼、高高的门槛、飞檐上四方的天空,远离人群。
但是,实际上,不可否认的,它就是一棵柏,它和所有的柏一样,也扎根泥土,也呼吸空气,感知着天气的阴晴转合。
正是午后,即使有着明亮的阳光,空气依然寒冷。孔府、孔庙、孔林,在逐一的行走里,理解着叔梁纥与颜徵尼山祈祷的虔诚,理解着孔子“七露”:眼露筋、耳露轮、鼻露孔、嘴露齿,手长过膝“龙生虎养鹰打扇”的传说,更理解着尊卑贵贱的命定,即使生命早已虚无,但墓地依然尊卑分明的界定。确然的,作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我国古代最早最伟大的文学家、史学家、哲学家、教育家、政治家,举世公认的世界历史文化名人。孔子值得我们每一个人由衷尊敬并由衷纪念。但是,行进在孔姓特许墓葬的孔林,依然心生喟叹。
千年的光影飘忽掠过,站在遒劲的柏树前,我不止一次地想,这棵柏在千年的行进里一定知道天地间很多秘密,同时,它也定然窥见了人类本身一些另类的秘密,但是,它不肯开口,它似乎更喜欢沉思,沉思在阳光里,沉思在那颗硕大的瘤里。那个时候,那颗瘤越发洁净越发坚硬。
柏依旧静静生长着,茂盛并且充满生机。其实,自降生开始,它就一直静静生长着,起伏、悬念、留白,都沉静在那些从下往上或者自上而下的直立沟壑里了。那样的静美,即使在我用心地为它留影时,它也没有微笑抑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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