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之后，与女友恋爱，初带家中，饭后便在屋内闭门闲谈，迫切地想知道她对我父母的印象如何。殊不知，话语还未步入正题，我便觉察到了门外有动静。于是，立刻打一手势，暗示我的女友扯开话题。
那时的我猜想，母亲大概躲在了门后。她也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我和女友议论后的答案。可我却是那么倔强，硬是不让他们偷听到半点。我觉得，这种不磊落的方式，间接伤害到了我的自尊，让我在女友面前很是尴尬。她一定会想，我的父母怎么会是这样的？
也就是在那时，我终于明白，门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保护屋内之人的安全，更是锁住了那些不愿被旁人知晓的秘密。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与女友一同回家的次数也逐日增多。可门外的响动并没有因为次数的增加而减少。我与女友吵架了，双双憋于房中；我与女友万分欢喜，暗自藏于房中；我独自一人归来，沉默寡言地呆于房中……
这些时刻，门外的响动经常会出现。当然，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聆听着门外，在关键时刻伸出我的右手食指，贴近嘴唇，做出一个永不更改的手势。于是，我以为母亲的每次行动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样的景象，时常让我觉得门内与门外就是一个可怕的“战场”。门内之人想要守住一切存在的事物，包括言语，而门外之人却急于想要在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里窥见一切。
我逐渐明白，这样的“战场”不仅仅存在于家中，它早已渗透到各行各业，布满世界的每个角落。它如此清晰真切地来到了我的生活里。因为我开始会在走道上，趁两头无人时偷听领导谈话，以便拦截到第一手有利的消息。
我把母亲接到家中后，经常会想，她是否习惯与我们一起拥挤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她是否喜欢这样的居住方式？她是否愿与妻子闲谈并呆于家中？诸如此类的问题，总会逼迫着我，一次次地靠近母亲的房门。
每当我走近那扇冰凉的铁门时，心里忍不住忐忑不安。无数个惧怕的理由会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悄悄地挪过去，克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可大多时候还是做不到，毕竟，我没有越空而过的本领。
发出响声之后，母亲屋内的声响会在刹那间静止，并消失殆尽。每当这时，我心里总会腾升起一种莫名的忧伤情绪。好像我这种已侵犯到他人隐私的不磊落方式，已被当众揭穿。而那位被偷窥之人，想必也正陷入怨愤之中。
看着母亲那扇已悄然暗去的花窗，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门外那些微弱的声响，实质都是在表露着一位母亲不善言辞、别无他法的疼爱。而今日之我，又何尝不是以这种门内门外的方式保留着那份不可言语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