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篇来自天堂灵魂的自述。这个故事发生在1943年)
1943年,日本为了扫清在敌后的人民武装力量,发动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扫荡”,八路军二团的弟兄为保证人民群众的安全和军总部撤退,接受了一次这次阻击敌人的任务。
战壕上,雾烟弥漫,火光缭绕,这里刚才经历过一次空袭。
如果没有记错,现在应该是白天。可是,天怎么这么黑?雾笼罩在身旁,让我看不透一米以外的一切,好安静。怎么没有声音?我咳嗽了一下,心口异常的难受。有些让人喘不气的感觉。咳嗽带动全身震动,我的脑袋好像是被硬物重击一样,脑浆搅成了一团,我的头好痛,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又试图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用手拨开眼前的雾。“额”我的手好痛,怎么了,我的手麻木了吗?我感觉不出我的手的存在。动不了了。我使出全部的力,头向两肩看了看。庆幸的是,我的手还在,还好手没有受伤,只是麻木了。这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忘记了疼痛,死后复生般的笑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怎么了,但是我可以知道,那个笑一定很难看。可是,谁在乎呢?
“狗日的,王八盖子嘀。”我呸呸的吐了嘴里的土。
“团长,你醒了?”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一声熟悉的声音。接着在眼前一米多的地方,露出一双眼睛。慢慢的,他接近了。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了。
“老五!组织弟兄们固防。”我是凭着他的声音和身影判断出来他是五营的营长的。他的脸已经附着一层黑黑的灰尘。脸上的伤流出来的血,与灰尘合在一起,结成了一条一条黑色的血疤。让我看了都心疼。“老五,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了。娘的,鬼子放的这是什么鸟炮,天都黑了。”我想移动身体,吐吐舌头,将嘴里的泥沙吐出,刚想抬抬腿,可是身体上的伤痛得让我使不出力。腿抬到一半又重重的落下。“啊”我痛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不觉的痛叫了一声。
“团长,别动。你刚醒,手脚还不利索。好好躺着,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老五又靠近了我一点。
“管他娘的,一个大老爷们会怕这伤??哼!!老子早就是个把脑袋挂在腰间的主儿,老子身上的伤就算你加上脚趾都数不清。”我用手捶了捶胸口,一阵喜悦的表情。我的手可以动了,哈哈,我的手又知觉了!可是,就是刚才用手捶胸口,我又咳嗽了一阵,似乎手可以动了让我兴奋了起来,没有在意胸口的一阵阵隐隐作痛。我拿起旁边的枪,说道:“老五,鬼子是不是被我们打退了。”
老五轻轻的点点头,却看不出他脸上有一丝兴奋,转而却是无奈失落的神情。
“哈哈哈,好啊,鬼子又被我们打退了。这下把鬼子打疼了吧,哈哈”我还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大概是笑得太大声,身体的震动,身体上的伤又在全身疼痛了起来 。可是我不管了,痛就让它痛吧,毕竟又一次打退了鬼子的进攻,我撇了撇老五,叹气说道:“老五,瞧你那样,咱们守了两天,打退了鬼子的第十八次进攻了。脸还像个地雷似的,一个苦瓜脸摆给谁看?”
老五为了应付我,皮笑肉不笑得露出了牙齿。大概是脸上有一层黑色的灰尘,显出他的牙齿很白。
“这就对了,哈哈!”应该是休息了一会儿,我的身体好像有了知觉,我试图的站起来。我双手撑地,两脚艰难的慢慢的弯起来,老五见状,伸出了双手扶着我。就这样,在老五的帮助下我终于站了起来。
我用双手撑着刚刚拿起的步枪,屹立在阵地中。雾慢慢的消散了,我可以看得更远了,看着战壕中的士兵躺在战壕中,一动都不动,心里有些焦急“老五,休息够了,快叫弟兄们起来。鬼子的炸弹可是长了眼睛的啊。”
老五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站立在旁边,我又向他喊了声“老五,老五,快去啊,快叫弟兄们起来,鬼子很快就会反攻的。”
“团长,弟兄们……”老五抽泣的说道,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明显的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闪闪着泪光。
我望着老五,嘴巴里藏着的一些脏话刚想出口,看到躺着的士兵我又咽了回去。我好像明白了一切,恍然知道躺在战壕中的弟兄不是在休息,而是为了阻击敌人而牺牲了。我望着战壕中一片片躺在地上的士兵,有一种痛到深处,想大哭的感觉。什么时候发生的?弟兄们刚刚不是还在笑着的吗?回想,士兵们打退敌人进攻后的欢呼的表情一个个浮现在我的眼前。离我最近的那个士兵左手还死死的握着枪,可是,还在用右手为枪上膛的时候,却被鬼子的子弹打中了脑袋。血染湿了一片土地。再向前看去,我惊住了,政委死了。这个团里面墨水最多的张政委牺牲了。张政委是个文人,可也是团里面枪法数一数二的。张政委是被敌人的机关枪打中的。一身的伤口,一身的穿透身体的洞。张政委死时的双眼依旧怒视着山下,怒视着……像火一样。我看不下去,视线转向了别处。我没有哭,我真的没有哭,张政委好样的,弟兄们好样的。
“团长”,老五抽泣了一下,“团长,我们已经守了三天了。”
我脑袋轰隆一阵响,“什么,三天?”
“团长”,老五抽泣了一下,“弟兄们打退第十七次敌人进攻后不久,天空中突然来了好几架鬼子的飞机。鬼子的炸弹落在了你的身旁,保卫连连长老赵为了保护你,将你压在他身下。可是老赵……可是他……”老五断断续续的说着,说到这里却停顿了好久。
“老赵怎么了?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我吼着。
老五依旧没有说话。
我咬牙切齿,手用力的握紧着枪杆,我明白了。“我命硬着,能杀死我的子弹,鬼子还没制造出来。谁命令,谁允许他扑过来的。”我依然在吼着,是心里藏着的愧意在宣泄。“鬼子,我杀你们十八辈祖宗。”
“团长,老赵把你压在他身下,他死了,你也被炸弹的气流震晕了……我们把你从土里挖出来,当时你神志不清,口里却不知道喊着什么。我们当时又喜又惊,只好把你抬到了这里。”
“我昏迷了多久”我似乎想起了一切。我知道我当时在喊着什么。
“团长,你已经昏迷一天了。”
我口里一直在无力的重复着,“一天,我昏迷了一天。我昏迷了一天……”
老五回忆了一会,“团长,鬼子有飞机,弟兄们又要迎山下铺来之敌,又要分身去防躲鬼子的飞机炸弹。弟兄们拼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给山下的鬼子进入我们战壕的机会,弟兄们是死在鬼子飞机的炸弹下的。”老五越说越激动,眼睛眨得很频繁,是不想让眼中将要落下的眼泪流出。
“弟兄们的都是好样的,没有给咱二团丢脸。”我眼里闪着为弟兄们报仇的神色。“老五,二团里还有多少能喘气的弟兄。”
老五摇头,带着哭腔说道:“团长,弟兄们都死了,我去检查过了,现在二团里就剩我们两个了。”
沧桑一下子铺满了我的脸,心很沉重。我用力的抓着胸口,没有说话,老五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也没有说话。沉寂,现在像死一般沉寂。
山下的鬼子,被弟兄们打退,至少要三十分钟后才能聚集队伍,进行下一次进攻。鬼子的飞机也完成了轰炸的任务,已经早早的退出了战场。现在留给我的不够三十分钟了。我正想向老五说话,跟他去把弟兄们剩下的子弹和弹药收集起来,给鬼子最后一击,口张到一半。
“团长,我们撤吧。”老五突然冒出一句,最先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什么?”我惊讶的看着老五,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团长,鬼子就要进行下一次进攻了,我们不撤就来不及了。”
我这一次听得真切,没有给老五说完,我一脚捶了他一脚,老五重重的倒在战壕里。“老五,你他妈的说什么,撤退?你脑子被鬼子炸晕了?撤退?你有种敢面对着弟兄,向着身后撤退的乡亲父老再说一次撤退?”
“弟兄们不是白死的,弟兄们是为了后撤的乡亲和军总部而死的。他们直到战死都没有说一句后撤,你是想让死去的弟兄瞧不起你吗?你良心何安。弟兄们尸骨未寒,我就算死也决不让鬼子的双脚践踏弟兄们的身体。要想踏过这条战壕,首先要过我这条坎。”我双手握紧了枪,目中充满的是视死如归。对老五的话,我的身体凉了一半,只有用这样的豪言才能让我的身体再一次充满杀鬼子报仇的热火激情。“撤退?我的心里在纠结着,这个早就该下的命令,现在撤,还来得及吗?我还有脸撤退吗?”我在心里暗暗地痛诉。我欠弟兄们一千多座坟墓。
“团长,弟兄们的死,我也很痛心,我恨不得身体绑着炸药,冲到鬼子的阵营中跟他们同归于尽,然后在下面跟弟兄们汇合。可是团长你,才华未尽,报国之心未泯,却那么早就要面临着马革裹尸。我实在不忍你就这么死了,我只是为了你。”
我听着老五的话,双眼冒火,心里却又暗暗地高兴着。老五不是怕死,我误会他了。“什么叫为了我,打鬼子还分谁跟谁。我是你们团长,但是我跟你们都一样,是为了打鬼子,保卫国家的中国人。”我全身充满着热火。我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慢慢的平静。“老五,你跟我参军有三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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