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火车载着我和承重的行李,北上,然后在株洲转弯,向东,向我要去的方向,向一个越来越陌生的方向,那里守候着我的梦想,还有别人的期望。 迫不及待的我,在大雨滂沱的那一天,选择了离开这个让我了解和生活了七年的南方大城市,七年的光景眨眼飞逝,被许多困惑的人们当作“造梦基地”的地方,最终也没能为我创造多少能够实现的梦想,心永远比现实高,这是追求和生活的本来现象吗?想象的高度与得到的现状,有了很大的落差,所以,心到最后还是被跌下来的所谓的理想狠狠地砸了一下,却看不到血迹……七年,如同爱情婚姻专家门说的“七年之痒”,我在爱情婚姻之外也遭遇了一次!是我选择的主动“放弃”,也是我首先写下的“合同解除通知”,被剥夺的利益,被压迫的思想,被无偿占用或侵略的时间和身体……在我冷静和周详地思考很久以后,我给了我自己一次说“不”的机会!不待那位伟大的BOSS的答复,从此,我“炒”掉了他,而不像以往,只有他“炒”掉别人的份!或者,我的思想很不一般,原本没有什么发言权的社会底下角色,我选择了拿起“法律”这把武器,我不是要伤害谁,也不是要靠这个实现成为什么或成为谁的跳板,我要自卫,这过分吗?我要要回本该属于我的那一点点权力,至少,现实中、人群里,我的利益在不被我认可或特许的情况下,不能被侵犯,更不能被长期无条件剥夺!所以我必须反抗,必须寻找出路! 大雨在断断续续的雷声电闪中倾盆,我拄着的雨伞只够遮挡我清瘦的身体,我背上沉重的背包和我一只手中拉着的旅行箱在风雨中摇滚。原以为在雨中远行的人应该不多,可是下了汽车,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来来回回的人流还是能阻挡我的去路,他们都抱着与我相同的目的,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在雨中出行的人不多。雨中艰难独行的我无暇顾及身边近距离的面孔,耳旁淋漓的雨点击打伞面的声音和旅行箱滑地轰轰的鸣响混作一片,行程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让人感到疲累。买得了车票,也就拿到了开启梦想的钥匙,无论有座无座,有限的空间能够容下别人,也应该能有我的立足之地。几个小时的等候,与身旁陌生不陌生的人交流旅行的苦乐,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说是创造新的友谊,不如直接说套近乎是为了到车上能和有座的人家一起挤一挤,沾得半个屁股的光,毕竟在未上车之前已经有过一番欢声笑语的交流,那么,在高兴的间隙插播一段乞求仁爱与道义且又相对体面的“广告”,我想,这是大多数与我一样经常外出的人惯用的把戏。 向东。向东的列车有一半的路程并不向东。遇山钻洞,过河爬桥,蜿蜒逶迤,像一条钢铁的巨蛇,载着比它还忙碌的人们从南向北再向东。说是“吞噬”了我,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我却不是被强行“吞噬”的,而是自愿的。从一个目的地“移动”到另一个目的地,你必须先“舍身”一“吞”,无论是钢铁的“巨蛇”还是喝汽油的“爬虫”,要的是速度!长达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人不是在休眠状态中,坐下去,身体的所有器官除了骨架在作稍事的依靠,一切都还在按部就班地勤恳工作着,即使闭上了眼睛,能够从起点睡到终点,醒来还是满脸的憔悴。肚子感到饿的时候,想要“吞”点什么,去去来来在车厢里游弋的推车和流利的叫卖声勾引着口水,比外面贵好几倍却并不比外面好的食品咬在嘴里,食之如嚼蜡只是多了些咸或甜的味道,吞进腹中,食过以后,打个馊嗝,用几口矿泉水冷静了一下依然“热情”的胃,被“吞”的好像不是食物,而是自己! 向东。经过了杭州钱塘江大桥,才知道人已经到了传说中的“人间天堂”,整齐的楼房,荫荫蓊蓊的树丛,遮挡了都市繁华的人潮车流。古色古香的物事没有在铁道旁遗留,是以,那向晚的青石板的街,在这个事实上的江南水乡只是历史走过的痕迹,如黄烟一缕,在运河上的舟橹之侧的渔火和向河而开的纱窗上亮悬的红灯氤氲里渐渐浮散,如今时的月亮古人不曾看见,却又曾经照过古人,在古色古香的诗文书画里就总能欣赏到那形象的影子,描抹着今人的心思……我坐在密闭的车厢里,随进站时缓慢移动的列车,搜索和探寻着车窗外那些缥缈的影子,撞过我视线最多的不是烟雨的亭台楼阁,柔情的江柳娴燕,而是机动车和铁道工人黄色衣帽的身影,在雨中逡巡游动,记不住那一张张苍黑的脸,倒是记住了城市在眼前那一忽闪之后留在印象中的抽象影子,挥不去。到列车退出车站,再次从钱塘江桥上返回,她仿佛一位水墨烟彩中的江南少女,正倚门拂帘而立,在雨中含笑迎接我的到来,转又温柔目送我从原路离去…… 然后再向东,过萧山,走绍兴,经上虞,穿余姚,到宁波……再坐车。从宁波火车站出来,与新的BOSS沟通好后,按他指引的线路,坐上站外556路BUS,直达终点站,一路烟雨兼程,淋湿了我脚下的路,淋湿了我的记忆,却淋不湿我向东的梦。宁波的繁华整洁给了我新地标式的起点象征和精神动力,直到出了市中心,心在郊外一路萧条坎坷的路上颠簸、凄凉,深深的被骗的感觉袭上心头,辗转一两千公里的行程,和寄注在这行程上又远远超过这行程的距离的梦想立时冰碎,好在烟雨濛濛,只看得到前方的路和车窗外淅沥沥的雨点敲击着车玻璃,好像在对我这个莽撞的外来人打招呼示意,也像是在对我嘲笑和鄙夷,我困倦的眼皮已经漠然到不屑。这还有什么好强求的?人已经来了,唯一的回路都已经被自己生生斩断,又一个百多里的行程比我这一次火车的时程还要漫长,不住地观望着一个个站牌,好立马在目的地下车,已经不想再这样将本已疲乏至极的身体继续向那个梦中的远方递送。 向东!对,向着理想的东部,陌生的方向,将熟悉和懵懂的自己送给陌生。要不是经过这座桥,连通大陆和海岛的交通命脉,还有远远就高挂的广告标牌向我展示着这陌路尽头春光一现、柳暗花明的神貌,坐在车上已经濒临绝望的我的心已经快要死了!对,是死了!在桥上看到桥底穿梭和停泊的船只告诉我,我此时正要登上一座海岛,在岛上桥头耸立的标牌再一次证实了我求生的心期待振奋的欲望不是虚想!我兴奋得近乎狂呼出声,濒死的心经历了一次死去活来的艰难历程,重又振奋起了无比的精神!沿路整洁的路面和绿色的土地为我讲解着岛上的隔世文明,这种心灵遭遇陌生、期待熟悉和渴盼被包容的虚荣心理让自己一刻不停地激动兴奋着。到站了!举步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熟悉的身体,激动的心,面对陌生的一切,再一次感到了无助……手机里的话费不够付给漫游,发一个信息问不清楚还不知如何是好,而站内却也没有公用座机能够与外界沟通……踌躇无奈时,一辆黑色三菱停在了我面前,来人试探性地询问我是不是XXX…… 继续向东!车外暮色渐深,雨点已没有前时那般狂野和傲慢,冰冷的心因为BOSS的殷勤和真诚而升温,简短的一番叙述和问询,足够打动一个来自陌生地域,也同样感到陌生的打工仔浅浅又深深的心!晚餐的丰盛是我所早预料到却又不是这么敢相信的,我的眼光停留之处,立马就会被点下来,是以,那么鲜艳和神奇的生猛海鲜让我好奇不已的眼睛无法接触,可是不能克制的心思总有一丝侥幸作为自我宽恕,原以为更加殷勤的侍者眼睛也有疲累之时,好能再度观赏这群默默表演的真实海底生灵画面,一声:“海鳗!先生,请问您要几斤?”打断了自己浅薄的“艺术的”心理乞求…… 再向东,是海。海的那边,更东方,那里还有许许多多的海岛,可是,是否每个岛上都盛开或等候着希望,得问自己,问海,只有哗哗的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还有载着别人的梦想来来去去航行的轮船、渔船,偶尔的一次回答,断断续续,也沉浑无比,能够听懂吗?除非你是那艘船上的大副或水手,已经习惯了在浪涛里漂泊的追求,泊下来的那一刻,心其实还漂在海上,即使岸边有无边的牵挂和更多、更美丽的梦想,却远不比海深远和辽阔,所不同的,只是下一段航程,或许在另一个方向…… 向东!我在太平洋的西海岸,向东,向太阳升出的方向,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