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十六岁,在队伍上给连长当勤务兵。部队连续行军,最后来到了一个小山村,山村很小很美。
他每天去井台打水,井很深,绳儿带桶摇下去,又摇上来,一桶水几乎泼浪干净。因他是四川人,家乡没有这样的打水法,干起来就狼狈而沮丧!
偏偏有一女子在旁嘻嘻直笑,山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年轻的男人,她象看稀奇一样,常常在一旁看他们。他很恼火,偷偷看嘻嘻笑他的女子,一看,却赧赧地红了脸,那是一个好看而又令人浮想的女孩,年龄与他相仿吧。女孩又嘻嘻地笑着,紧挨着他,帮他教他怎样打水。
一来二去,他们熟识了,并有了好感,女孩儿就常邀他去她家,他就常偷偷地去,并学会了许多男女之事,十六岁,山清水秀,流水潺潺,阳光明媚。
一日,连长紧急训布,明日,要打仗了。
趁着暮色,他又偷偷迤逦来到女孩家,门虚掩,却听屋里有响动,并杂着粗声燕语,他顿悚然而激动,蒙然闯进屋里,只见连长正溜溜儿地趴在女孩身上,少年一股火儿直冲脑门。嗖的一刀剌中连长,连长毕竟是连长,久经战场,一手攥住这个勤务兵的刀刃,一手已然短枪在握,抵住少年的脑门,眼光惊诧而柔柔:“你小子,叫你带信到我老家去,你找死!怎么还不走,明天就要开仗,恶仗,你走,不然我毙了你!走!”
女孩的眼光也羞怯而盈盈地看着他:“连长叫你走,你就走吧,连长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我已是连长的人了!你走呀!”
他是带着连长的命令和屈辱离开的,连长和他都是四川人。
他一路跌跌撞撞向西,向西。身后的枪炮声却隐隐约约,一阵紧一阵。他跑着走着,却又转身向来路跑去。
才一天多时间,一路却满目疮痍,遍地硝烟,美丽的小山村已不复存在,到处是血腥,到处是死亡。战后,是死一样的寂静,没见一个活人,女孩也不知生死。那些倒下的战友,模糊而熟悉。
他见到了他恨而惧的连长。连长同敌人交缠在一起,依稀不见往日的神采。
他默立良久。作为男人,连长应该无憾了。
连长要他带回家的书信,上面写着:父亲大人亲啓,儿跪拜绝笔!
他原谅了连长。十六岁的少年,泪水长流。
年前,院里一老人去逝了。这是老人十六岁那年的故事。仅此,以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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