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长大的时候终于不安分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了,在他的生命力跃动着一股不安分的力量,这股力量不断的促使他遥想外面的世界,终于,禁不住诱惑,告别父母一个人踏上远行的旅程,母亲没有什么好拿的东西给他,连夜起来拉着风箱,给他烙锅盔。听着声响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起了涟漪,淡淡的揪心起来。烙锅盔的面硬,揉着很费力,母亲的个子矮,揉面团的时候脚尖一踮一踮的,煤油灯的火焰像是艳舞的女妖,纵跳着,将母亲的影子拖上漆黑的墙壁,也在跳跃。灶膛的火红红的,亮亮的,往后锅里加水的声音清澈,这一刻分外艰难。每一个黄昏母亲都是这样天水做饭,哗,哗,的声响直到饭做熟了。明天就要离开了,青年忽然觉得这灶膛,这感觉将成为一种动情,仿佛数年后擦去灰尘对而今的感叹,怅惘。 哗啦,哗啦,母亲踮着脚尖一下一下擀着面,不平稳的案板随着母亲的动作轻轻的摇晃,呻吟。擀几下碗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时母亲就停下,侧耳倾听。夜晚安详,一种唤作“肚子疼”的鸟儿叫的很欢畅:据说这种鸟儿是招魂的,在招意志不坚定的人的灵魂,小的时候母亲告诉他要坚强,将来要好好做事,成夜啼哭的日子母亲吓唬说:千万别哭,门外头已经坐着一只狼,你要是出去就被调走了,那时他突然就止住了,闭上眼就能看到青色的狼眼灯光一般,在漆黑的夜里如同两束探灯。而今故事被理智与勇气推翻。夜寂静,蛐蛐的叫声一潮高过一潮,觑着鼻子他闻到了夜所独有的味道。听了片刻,母亲复又擀面,当桌碗的声响又大起来,母亲就停下,稍微聆听片刻。他突然就明白母亲在听什么,是怕打扰他睡觉啊!霎时,他的鼻子一酸,一股水淹没了他的鼻子,使他呛着了,他使劲的攥着手,感觉浑身就要崩裂了,泪终是没下来。其实这声响并不大,青年站在船外夜听的不够用足彻。 这一切多么的熟悉又多么的平常,然而非同寻常。 躺在床上时,听不到一丝丝响动,他屏住呼吸,听到了两鬓血管润润的跳动声。他眼前忽然就浮现出母亲小心翼翼的样子来。眼泪冲撞着流出眼眶,他咬住被角,狠狠的咬出了了声,捂住嘴哽咽起来。 太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投射在床上,漆蓝的窗口将一个清晰温暖的早晨放进他的眼里,让他以为这又是童年中的某一个清晨,口袋里装满了拍画片赢来的画纸。 行李经过母亲的手已经打过起来了,不时的拍自己的腿一下说:你看我这记性,前带够了没,衣服呢?吃的呢?打开看了,才知道什么都装了,连那颗放不下的心也装进去了。 他提着行李在前面走。 母亲说:出去小心点,不够吃再买些啥路上吃。 他说知道。 母亲说:路上有啥事给家里打电话。 他说知道。 找到工作了就给家里打电话。 他说我知道了。 他走在前面,母亲跟在后面。 他说: 妈,回去吧!不用送了,到了我就打电话。 母亲说; 嗯。 衣服穿暖了吧!母亲问。 穿暖了。 母亲默默的相跟着,青年反复的劝阻妈回去吧。 母亲点着头:嗯,嗯的说。 过沟了,青年这一次面向着母亲说:妈,你回去吧! 母亲搓搓手,我就站在这里看看你,看不见你了,我就回去了。出去多注意,多打电话,穿暖些,赚了钱给自己买的吃好点,也不要这省拿省的,也再没给你买衣服,出去买一件新的,你要处的人都穿新的。 他说知道,然后转身离开,每走几步,微微的侧着头看母亲。 母亲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青年想起童年来,他在山野里狂奔,那时母亲就在山头上大着嗓门呼他的名字。那时阳光迷迷的,笼罩了山野,笼罩了弯曲的小路。他在心底说: 妈,谢谢。 沟与沟相对的时候母亲就立在山崖边上扶着树,一动不动的像一只田地里的木偶人,枯瘦的架子上罩着一件破烂的衣服,那刻母亲的头发全白了,他扔下行李,声嘶力竭的喊,妈你往里站,你往里站,往里站啊,母亲扶着树,颤巍巍的退了两步…… 他迅速的捡起行李,哭嚎着跑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