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兔子跑了 叼着猎人的黑面包 自己却不小心 掉进了悬崖
一个狂风暴雨的黑夜,雷公狰狞着脸在窗外焦急的跑来跑去。 我正翻来覆去的欲睡未睡之时,身边的她忽然一翻而起,发疯似的推推我说:“我告诉你,兔子跑了,兔子跑了···”我忍耐地硬撑着睁开眼连连点头,心里只求这小疯子饶了我。 一个炸雷猛地在窗外响起,我吓得一下子用被子蒙住头。床上忽然一松,好像她跳下床了。 我撩开被子,只听房门“呯”的一声响,四下里一片死静,只听见窗外的大雨在“哗哗”的下着,偶尔一个闪电把屋里也照亮了,接着就是一个雷。 天哪,这疯丫头又要胡闹什么?深更半夜的穿着单衣去淋雨“玩”吗? 等我披衣打开房门,急骤的大雨又马上把我逼回来了。外面黑漆漆的,只隐约可见被暴风雨刮弄得乱摇乱晃的树影,就好似一个个招风唤雨的黑衣女巫,笼罩着一片怪异,迷离的气氛。 我叹了口气,回房又倒下了。她这副不定性的疯脾气,我是摸得尽透了。明天早上保证又跑回来硬逼着我听她说——大雨里蘑菇是怎么一点点长大的。 可是,躺是躺下了,我却再无睡意。 她方才怪里怪气的话不知怎的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起来。 兔子跑了? 她是在说那个没讲完的故事吗?···
她生性活泼得不得了,爱说爱笑,忽风忽雨,脾气喜怒无常。我本不喜欢她麻雀般叽叽喳喳的性格,但是接触长了,却发觉在她无忧无虑的外表里面总隐藏着某些沉静,忧郁,专注的东西。总是隐隐约约让人摸不透,让人有点不安。 记得在一个大风把杨花吹散了满天满地的天气,她在空无一人的大操场又叫又笑又狂跑。那模样我可描述不出,反正似乎轰动了全校,并震颤了无数男生的恋爱神经。我想是这样的。 当时有个中文系的眼镜男专门为她赋诗一首,叫《花雨中的红衣少女》。诗写的不错,那男生除了太过斯文点外,也还过得去。但却被她捂着肚子大笑一场给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其实追她的男生不少,可是不管对方有多优秀她都一概拒绝。也不知她成天在想些什么,总不能做一辈子女顽童吧。 女孩子们在一起总是谈心事的,可是跟她不行,她总正经不起来。一提过去,她就先笑得不行了,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笑话都装在她的过去里了。她讲的尽是些小时候淘气,大了逃学疯野的事,可以从天黑一直讲到天亮。我真奇怪她的脑子是怎么组合的,怎么会蹦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一天晚上,天黑得像是墨涂的,无星无月,一切静得发死。 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停电了,我俩之间的小书桌上固定了一根半截的红蜡烛。 火焰一跳一跳的,墙上我俩的影子也不停的跳动着。她的眼睛忽然被催眠了。我以为她困了。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个小孩子讲给我的。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只兔子,只有一只。很孤单是不是?不过不怕,很快有个猎人上山了。不过不是陪伴它,是要杀掉它··· 讲到这里她又不讲了,说那个小孩子就讲到这里,然后她和那小孩子去玩了——他们手拉手往山上跑,爬树摘核桃,滑下山坡采野花···很快乐。 我问:那个小孩子是谁? 他就叫小孩子。那时候我也是小孩子。他比我高半个头。她打着哈欠说。
一个星期天,我们和班里的几个女生一起出去玩,玩了一天回来,又累又高兴。当然,她闹得最欢。 可是吃过饭,到了夜晚,她又一下子安静起来了。她叫我坐下,说要给我讲故事。 ···兔子躲进草丛里,猎人就端着猎枪往草丛里开枪,差一点打着了,可是兔子又跳进了山洞。猎人下了狠心,一定要抓到它,便把绳子系在腰间,往洞口一跳,可是兔子很机灵,又跳出来了。于是猎人也跟着跳上来,在大森林里追着兔子跑··· 后来呢? 不知道了,那个小孩子和我在大森林里走太久了,我们都走累了。我就来了这里,他去给别人讲故事去了··· 你说那猎人惨不惨?追了那么多年也没打着兔子···好机灵的兔子。不过如果我是它呀,一定先装死安慰安慰猎人···然后再跑! 她忽然真的跑了,回来时捧了一大堆树叶。她乱哼着自编的曲子,绕着桌子把树叶一片片摆成一棵树的形状,然后趴在桌边细细的打量着“那棵树”,着了魔似的哼出来的调子让人听了,竟似有些哀伤··· 她把一片叶子放在嘴唇上,这是她经常的动作。忽然大喊一声:睡觉喽!把一桌的树叶全推落了,然后一头扑到床上。 我手里的小说也看得差不多了,见她也疯够了要睡了,就合上书,关了灯。 灯熄了之后,她说了一句话:我真爱自由啊···可是总逃不脱···要是有一天我逃脱了,你该为我高兴··· 我惊起身开灯看她的脸——那口气有点不正常——可是这个鬼怪!竟是在说梦话。
转眼又是五月,杨花飞满天的日子。那个猎人和兔子的故事,她也一冬没给我讲。 路上那漫天的白绒毛悠悠地飘啊荡啊,不时的往我们身上脸上贴。她哼着自编的曲子,像个流浪汉似的一边走一边东摇西晃的的用手去接杨花。 忽然她说了句:我和那个小孩子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分手的。 我急看她,却还是满脸的悠然和无意。这是她对我讲的第一句现实的关于她和“小孩子”的事情。 公园里的人很多,被绿树环抱着的数座秋千全都占着人。这里有几座的秋千非常高,听说是从前为举办秋千比赛时建的。每次看着她踩着最高的秋千荡上半空,我总很害怕,这小妮子胆子太大了,若是不小心荡出去那就万事休矣。 我遇到了一个老同学,和她闲谈。她一个人在一棵杨树底下站着,望着打秋千的人们。 我们聊了很久,等我走向她时,看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树的暗影里,觉得很奇怪。 她似乎有意无意回避了我的目光。我只看到她的一个半侧面。 她的脸无比沉静,竟像是与我隔了一个世界。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爸爸们在有说有笑地推着秋千上的孩子们,妈妈们有坐在一旁看的,有在旁帮忙的,欢笑声顺着风传了过来。大概是哪个幼儿园在组织家长和孩子们游戏吧。 她收回目光,低了一下头,忽然淡淡的说:十三年了,我和那个小孩子在一起走了十三年了,现在他解脱了,可是我··· 她顺手摘了片叶子,像往常一样放在嘴唇上,恍然地望着远方:那年的这一天,他把叶子放在我的嘴唇上,然后吻了叶子··· 她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绊住了。是不是哭了?我欲看看她的脸,可是没等我看清楚,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叫一声跑了过去——原来那个最高的秋千空出来了。 她高兴得发了狂似的,很快占了秋千,招呼我过去。 她坐在秋千上,低着头,将踩地的脚轻轻绕开,秋千下方的地面上有一滩水,水边沿处积了一堆白色的绒毛。 它们是应该飞的,却刮到了水里,再也飞不起来了,很不幸,是不是?不要踩了它们···她轻声说。我想笑她又假装善良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却一点也笑不出,心里像是压了什么很闷很沉。她始终没让我看清她的脸。 她拼命甩甩头,将梳理得很好的头发硬生生甩得蓬乱。然后一用力,秋千向前荡去。 她荡秋千的姿势一点也不文雅,将腿拼命一扬再用力地回收,跟她疯狂时的劲头一模一样。秋千倒是几下就荡到了半空。 她不松劲,依然竭尽全力地荡,像是和什么在拼命,像是疯狂地挣脱着什么··· 她的头发在风里乱拂着,秋千荡得越来越高··· 我望着望着,不知怎么的一瞬间心里竟充满了哀伤,黯淡的感觉。怎么她在半空中荡秋千的样子竟看上去那么憔悴?——让人心酸的憔悴与疲惫不堪··· 一种极不详的预感在我心头一闪,我忽然急切的想喊她停下。可是,晚了··· 她在半空中大喊着,像她每次高兴到了极点时那样大喊着:啊——兔子跑了,兔子··· 她是松手了。惯性将她惊心地投向了阳光灿烂的空中——那悠然安静的,漫天飞舞的杨花里···
猎人成功了吗 不知道 反正兔子跑了 真的 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