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很穷。早餐别的同学都要买一个鸡蛋，而他只能买馒头。蛋虽有营养，可落下肚里，依然是空落落的。

　　别的同学还有其它主食，如稀粥、油条等，他就一个馒头，吃完后，猛猛地喝上一大碗白开水。

　　因为饿，他很少同宿舍的同学聚在一起。同宿舍的大兵、小刚、虎子家里也不富裕，但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山村。他们有红薯、玉米棒子和花生。时不时，像老鼠一样各自掏出一点交换着嚼个不停。

　　他什么也没有。他们喊他，他就躲进教室，把委屈全部发泄到书本里。因为他不想白吃。

　　期末考试，他得了年级第一名。除了奖状还有奖金。大兵提议，去外面小馆里聚聚，吃一块钱一碗的牛肉面。费用由抓阄来决定。有５块的、２块的、１块的，还有一张是白吃。

　　他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在心里暗暗骂：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果然，大兵写，小刚折，竟让虎子先抓。他落到了最后。他心中这个气啊，差一点就要提出弃权了。但三个人都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只得压压心中的窝火，慢慢展开了手中的纸团。

　　老天！他欣喜若狂，人算不如天算，他竟落了个白吃。

　　那一顿，他吃了两大碗，整个心情比中了状元还要高兴。

　　几年后，小刚在一次来信中告诉他，那次抓阄，他们是作了弊，凡掏钱的纸团上都用指甲掐了个记号，他的眼睛近视是看不到的。其目的就是为他庆祝，让他开心。

　　读完信，他的眼睛润润的。

　　现在，他富有了。他特地开着四个圈的小车从南方赶回来，就是想跟十多年没见面的他们再聚聚。他要报答他们，他有的是钱。

　　他们依然很贫穷，山沟子里靠天收，扒来扒去就那几亩地。见了面，他们都苍老了很多，胡子拉渣的，个个都像土拨鼠，但个个都挺精神。

　　他用小车将他们拉到镇上最豪华的酒店，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他说，我们要好好聚聚。他们也随声回应，对，应该聚聚。

　　开饭前，大兵指着他身上的西装问：这个，多少钱？

　　他笑了。为了不影响他们的情绪，他把价格压低了一半：四千多呢，品牌的。

　　大兵又问：你在当官？

　　哪里，我在当老板，自己开的工厂。他捋起裤角，腿上露出疤疤点点的伤痕。这些都是他在现场操作时留下的烙印。

　　大兵他们看得唏嘘不已。

　　看完，大兵忽然说，这次聚会，我们依旧抓阄好不好？

　　他笑，连说好。

　　依旧是大兵写，小刚折，虎子先抓。有５００的、３００的、２００的，再加上空白刚好是这台酒席的价钱。

　　不过这次他可瞪圆了眼，他的眼镜是进口的，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难逃脱他的眼睛。看着他们专注的动作，他的心由欣慰慢慢掀起了波澜，最后竟咚咚地跳个不停。他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最后一个纸团是他的，他拿起纸团时感觉到手心里沁出一层细细的汗。

　　他们依旧笑眯眯地望着他，他慢慢展开纸团。是白吃。

　　他心里一颤，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们却欢呼起来，大兵拍着他的肩膀说，来，为白吃干杯！

　　叮当声中，他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