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会馆,余一和于晓荷住一个房间,她们都是女性,原来就熟悉,说话就不用任何铺垫。余一对于晓荷说,你多好,丈夫和孩子都有,都围着你转,不像我,只能养个小狗儿,把它看成狗儿子,日子要多不容易有多不容易。余一的话穿过黑夜,在会馆幽静的夜空里回荡。已经是夜晚十二点钟了,可她们均无睡意。
于晓荷说,你也可以找呵,找到如意的,不就什么都有了吗?于晓荷尽量劝着余一,她知道人在这样的时候容易看到自己的不足,容易伤感。于晓荷心地善良,不愿看别人的失意。
余一说,我哪有你那样的好命呀,我都五十岁了,人老珠黄了,像我这样的女人,找也找不到和自己般配的了,给我介绍的男人都是一些退了休的老头子,我哪能在自己快动不了的时候再挎上一个,到时是我侍候他,还是他侍候我,再说我讨厌我的床上冷不丁多一个男人。余一说这话时于晓荷禁不住诧异,她听说余一的个人生活很放得下呀,怎么现在说这话。
但是于晓荷还是很替人着想地打了个唉声,她说,你说的我都理解,你一个人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所以我觉得你要找就找一个自己爱的,如果你爱他,你就不在意你为他做什么了,你恨不得把你的一切给予他,你就不在意你的床上多一个人了。
余一说,这可能吗?我爱的人都有家有口,我就是把命给人家也是拽不过来人家的心呀!余一的眼睛在黑夜中眨动着,她想起她的一生,如果把近过她的身的男人都算上,怕也有十五任了。
于晓荷说,那你就只有降低标准了,找一个会料理家务对你好的人,年岁稍大一点可以,但不能太大了,太大会没有生气。
余一说,我不知我是否还能适应婚后的生活,我姐姐领着孩子来我这住几天,头三天我还满腔热情,可到了第四天我就没话可说了,我看她什么都不顺眼,吃饭有响声了,吃菜净捡好的吃了,有一块香肠明明是我给我狗儿子留的,她拿给她的孩子吃了,你说,这还是我姐姐呢,这若是别人能行吗?余一苦着脸问于晓荷。
于晓荷想了想说,我看是不太妥,所以我建议你不妨试婚半年,如自己能承受,再办结婚手续,如不能也免得到时费事。
余一没吭声,她翻身坐起打电话,她对电话那一头说,喂,你喂狗了吗?我总担心你不喂狗,打个电话问问。电话那一头的人显然是已经睡着了,睡着的人被人吵醒肯定是不会愿意的,于晓荷听到电话的那一头,话机猛然撂下的声音。
余一很不是心思,她嘟哝着,一天付你五十元钱呢,五十元再让我狗儿子挨饿我就白养着你了。说着还要再打。
于晓荷说,算了,别再打了,人家不会不给你喂,无功不受禄嘛。余一听了于晓荷的话终于没有再摁键,但是她们也没有马上入睡。没睡的原因是余一在想刚才的话是否说多了,而于晓荷在想,可别落井下石,养一个怎么着,养什么不是养呢?
隔壁的门有了响动,之后就有人敲响了她们的门。于晓荷听出是他们单位小朱的声音。小朱是和于晓荷一起出来做业务的,小朱是男性,和于晓荷同龄,都是四十岁,很正统很木讷很实在的一个人。
于晓荷起来开门时余一也起来了,于晓荷就对小朱说,你进来吧,我们都还没睡。小朱也觉得一两句话说不完,就只好顺水推舟走了进来,不过小朱并没有落座。小朱说,我家里来电话,我岳父病重了,我现在就得走,未清的那笔帐就只有靠你了,不明白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小朱说着把票据一起掏给于晓荷,于晓荷一一查看着。
交待完这些,小朱和于晓荷告别,也和余一告别。余一穿着睡衣,一袭长裙裹着干瘦的身体。她问小朱,你怎么走呵?小朱说,我岳父家就在这个城市,我打的就过去了。小朱说完人就出了门,于晓荷把他送出门外。
清帐的日子就像这个夜晚一点不留痕迹地过去了,这以后余一和于晓荷再也没有见面。一日于晓荷在自家的门口碰上刚从老家回来的小朱,他们不但在一个单位上班,还住一个单元的对门。
于晓荷看到小朱时,发现小朱的脸整整瘦了一圈,她刚想问小朱老家的事怎么样了,不想小朱一见她就像见到了什么重要人物,大着声音说,你同寝的那个余一怎么回事呵?我正忙着我岳父的事呢,她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还在蓝县,说她的胸罩落在蓝田会馆了,让我帮她取回来,你说她什么胸罩那么值钱呵。而我那会儿实在是走不开呀!
于晓荷站在楼道里听小朱把话说完,然后她突然哈哈哈一阵爆笑,小朱刚要问于晓荷笑什么,忽见于晓荷的女儿放学回来了,就什么也没问进了家中。
这以后的日子于晓荷一见小朱就笑,没命地笑,于晓荷笑小朱也笑,只是外人谁也不知他们笑什么,也从来没有人问他们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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