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尖利的响声刚一跳出来,老公便从迷糊状态里清醒了。他从被窝里探出一只白胖胖的手捉了话筒,大着嗓门问,喂,哪里?
什么?老安转门面了?老公的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他的“大分贝”惊得我的耳朵发颤。只听他又说,感谢感谢!我马上过来。
我滴溜溜着眼睛瞅老公麻利地钻出被窝,麻利地穿衣套袜趿鞋,第一次我发现,我的男人做事竟然这么干脆利落。我也跟着爬起来,一边心疼地对老公说,慢点不行吗?难道老安还真跑了不成?
老公甩一句“你知道个屁”就十万火急地准备出门。
老安四十岁,常德人。老安还没有开酒店时,我们就因为“老乡遇老乡”而套成了熟人。当时老安在这个城镇游来游去,最后老安在我家的小餐桌上问我们,我这人开酒店会有钱赚吗?
我和老公心照不宣地回他说,老安你面善,开酒店肯定赚钱。老安便抿一口酒,乐呵呵地笑。
我和老公对望一眼,心里也乐呵呵地。老安便在离我们较远的另一条街,跟一个残疾女人合伙开了一家小规模的酒店。老安开酒店赚不赚钱那是他的事,问题是他开酒店肯定要做招牌。他做招牌就肯定非我们莫属了。
而略略有点不愉快的是,老安上上下下打理完后手头就紧了,他很有些难为情地请我们宽限一些日子,说是等一赢利就给我们做招牌的钱。熟人嘛,先欠着,又不是说不给。
开始,我和老公常去老安那里看看。看着老安忙得焦头烂额的,我和老公便暗自掐手指头,明天,或后天,老安该给我们钱了吧?当然,老安有时间的话,也来我们这里坐坐,只是张口不提钱的事。
后来,我们因为忙,不再去老安那里看了。不知老安是不是也忙,他也不再来我们这里坐了。
当然一闲的时候,我和老公都会精力充沛地记挂起老安:他那几个钱什么时候会送过来?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年。有关老安的不善传过来,他把跟他合伙的那个女人一脚踢了。我和老公开始为老安欠我们的钱惶惶不安。我们找时间散步,一散就散到老安那里。坐是坐着,彼此心里却都像隔着一道杠杠,笑得也很勉强。老公终于一横心问,老安,如果手头转得过来,是不是先把我们那点帐先结了?
没想老安一摸后脑勺,脸皮比我们还厚地说,兄弟,实在没办法,生意只是个热闹,赚不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早就给你结了帐了。
老安都把话说到这样低声下气了,我们也只好紫黑着脸皮走人。
哼,老安这人心不善呢,真是后悔当初没让老安打张欠条或按个指印什么的。我边走边说。
老公睃我一眼,现在的酒店也不好开,老安又没什么关系,说不定他真没挣到钱。
我紧张地脱口而出,老安会不会悄悄把门面转了拍屁股走人呢?
老公也一提神,不行,我们离老安这么远,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
……
这天,老安竟亲自上门了。看着我们诧异的眼神,老安习惯性地摸后脑勺,笑,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老公顿了顿,能来,能来,怎么不能来?
老公说时,脚已缩回门里,一只手拿了一条椅子给老安,坐,坐,老安。
老安不坐,只急忙从兜里往外掏钱,数了数,然后递给老公,说,兄弟,再数数。
老公迟疑着,故意问,老安,是不是最近生意好转了?
没,没有,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做生意。我把酒店转掉了。
老公假装诧异地接过钱,他不好意思数便转给我。我将手指头蘸了唾液,迅速地数了一遍,转脸对老安说,没错老安,是1800块。
老安吐了口气,对老公说,兄弟,你有空的话帮我把那酒店的灯看一看,很多都坏了,人家不要。老公二话没说跟着老安就走了。
老公回来后说,老安这人有点意思,他对着一屋子讨债的人说,你们来得真齐整呵,我正准备一个一个通知你们呢!于是老安对米行老板说,我把帐给你结了。米行老板假惺惺地说,急什么。老安说,不,我只有给你把帐结了,你才不急了。老安对排在第四位的鱼贩子说,你的钱也早该给了,鱼刺早都肥了国土了。老安对面粉店的老板娘说,你防我也防得够辛苦了,真有点对你不住的。而粉店老板娘也不跟老安计较,拿了钱就走人。老安一个一个地发过去,最后他对被他一脚踢得远远的合伙女人说,我也不是故意要甩你,你的腿不好,眼看生意不行,不能也让你亏进太多。残疾女人红着脸接过老安手里大叠的钞票,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公说,老安这人心善,真是不适合做生意,转酒店的几万元钱几下就被分光了。老安要是半夜里不声不响地走了人,哪里会落得分文不剩?
我说,算了吧,我们算是熟人已够防备他了,那不是熟人的人还不把他做贼防?
也是。老公说,声音暗哑哑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