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七旬的姑婆独自住在一套老房子里。叔公8年前过世后,姑婆就一个人生活。
姑婆有儿有女,都较孝顺,但姑婆喜欢清静,愿意一个人在自己的天地里。姑婆精力还好,每天买菜做饭东摸摸西看看,一个人过日子家务事也多得做不完。
姑婆喜欢一个人过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耳朵背,已接近失聪,在子女家住着时子女跟她说话都得大音量高八度,而且还要凑近耳朵处喊,这种说话方式让不明原因的邻居听起来就有些像“文革”时期的“批斗会”,暗地里还会误生感叹,觉得世风日下做子女的怎么能对老母亲如此说话。姑婆因为耳背所以在听话时常常皱眉低头一脸严肃,那样子就更像个“被批斗”的对象。
其实邻居们没看到另一个画面:姑婆一旦听懂了即刻就会扬起头来,多皱的脸上笑容灿烂得像秋天的菊花。但姑婆因为耳背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在外人听来这一家人就像天天在吵架。
说的费劲,听的费力,所以做子女的就随了老人的愿,只是隔三岔五提着东西去老房子尽点孝心。
姑婆并不孤单,她身边还有一个活物,一只波斯猫。猫很漂亮,眼睛一黄一绿,还是“乌云盖雪”。
姑婆喜欢养猫,前些年曾经养过十几只猫,每当姑婆上街买菜回来时,那些猫就像追星族一样围着她,用不同声部的交响唱出“欢迎曲”,这时候姑婆一脸幸福,仿佛部落酋长在检阅着一群生机勃勃的部族。后来姑婆年纪大了,顾不过来,将“追星族”一一送给亲朋,家里就剩下了一只波斯猫。再后来那只波斯猫失踪的故事就让人听了心酸,故事又跟我父亲有关。
父亲是姑婆从小帮忙带大的,因为想着姑婆一个人生活且耳朵又聋, 放心不下就时常去看望。
那天父亲又去到姑婆家,看到一把小木椅有只椅脚松动了,就动手修理。拉开厨柜底部的大抽屉找出工具,叮叮当当忙活一阵,修好后关上抽屉就告辞了。
有些近视且又粗心大意的父亲压根想不到,那只好奇而顽皮的波斯猫已被关在抽屉里。
接下来就是姑婆找猫,朝夕相处的猫伴儿不见了,姑婆急得像丢了魂似到处找,屋里屋外边找边叫唤,但四处找遍不见猫的踪影。
一连5天她都在找,猫食换了5次,但没有猫来吃。其实她的每一声呼唤,猫都听见了,她呼唤一声猫就在抽屉里应答一声,她在哭,而猫也在抽屉里哭,但是姑婆听不见。姑婆生活在一个没有杂音的世界里。当她在屋里伤心得老泪纵横时,猫也在呼唤着她,叫累了就用爪子抓刨抽屉内壁,姑婆仍然听不见。姑婆当然也想不到,猫就在屋子里,就在她身边的抽屉里。姑婆生活在一个寂静的世界里。
5天过去了,姑婆不再唤猫,她对找到猫已经绝望了,而猫也不再出声,也许它对能否走出抽屉也绝望了。
第六天时,表姑来了,表姑是姑婆的小女儿,见母亲在流泪,问明究竟就在屋里找寻,忽然听到抽屉里有轻细的响动,拉开抽屉一看,波斯猫在里面静静地躺着,已气若游丝瘦得皮包骨,只有一双忧伤的大眼睛还活着。
表妹把猫抱到兽医站,输了液用滴管喂了点牛奶,那猫竟奇迹般地活回来了。更奇的是那猫自此不再会叫,也许它把一生的叫声都用完了,它彻底哑了。姑婆并不知道猫已经哑了,猫张口“叫”时,姑婆认为那猫是有声音的。
不久前我去看过姑婆。姑婆抱着那只猫,坐在父亲修理过的小木椅上,看不出那是一个聋人和一只哑猫。阳光从窗口斜泼进屋里,老房子就显得宁静而温暖,一眼看去,相依相偎的老人和猫像一幅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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