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局长这回真的正式走了,得出这个结论的不仅有医院的权威大夫,而且还有从业多年的资深殡葬工人,奇怪的是他的同事及家人对此噩耗的反映却都十分淡定!要说这花局长也真是,在世时对同事、家人蛮体贴的,未曾想不保革命晚节,人都走了却把大伙当猴耍折腾得够呛——他连这次正式走在内一个月内竟连着走了三次!
有了花局长前两次试走的教训,一拨同事和亲戚恐他再玩一次“狼来了”的游戏,一个个俱都稳起按兵不动。家人对此倒毫无怪罪之意,按部就班走程序操办起花局长的第三次后事,只是一月内连办三次自是身心疲惫,办事的积极性大打折扣。恰在此时,一电声乐队队长主动找上门来称愿提供一条龙全方位服务,内容涵盖从组织召开追悼会到亡灵下葬立碑全过程。心力交瘁的家人求之不得这会有人代庖大包大揽乐得自个清闲,虽收费不菲,花局长单位巴不得买单作最后一次贡献彻底画个句号。
花局长家人在家补了两天瞌睡后,第三天赶到殡仪馆时,只见追悼会场挽联横幅已各就各位,乐队雇的客串亲友同事的群众演员陆续赶来扯起了场子,那架势看上去倒蛮像一回事的隆重。四时整,一妙龄女郎充任的主持人用标准的普通话高声宣布:花局长追悼会现在开始!顿时间,从音箱里传来一个个乐队队员使出浑身力气奏响的“国际歌”旋律,主持人在低缓悠长的旋律声中无限悲戚地说道,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找从天落!某年某月某日某分,我们无比敬爱的花局长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江河垂泪,大地呜咽,人们满含悲痛在心中一遍遍高声呼唤:敬爱的花局长,我们离不开您呵!
也许是音箱的声音太大,安卧在鲜花丛中的花局长竟又一次醒了过来!第一二次假死尚未进入追悼会程序,此番不仅完全进入程序且有幸让自个亲自体验,不说前无古人起码也是无后来者。醒了的花局长了无声息饶有兴趣地听着主持人给他的盖棺论定。听着听着,他差点笑出声来,咋我享受起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待遇!
忽然间,主持人娇声惊呼:花局长,我的儿呵!这倒令花局长及家人猛地一愣!接下来一听,方知她是以花局长的爸妈身份痛陈晚年失子的悲哀:你就这样扔下爸妈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乃人世最大的杯具呵!接着主持人相继转换角色,以花局长兄弟姊妹、妻子、子女的身份大唱挽歌,字字血,声声泪,竟令一拨群众演员为之动容进入角色。
花局长一生的光辉足迹自是主持人唱的重头戏,只不过他的经历太过复杂,工农商学兵公务员啥都干过,当然得无一遗漏面面俱到光辉一遍。随着主持人一句深情的“大山不会忘记”的开场白,花局长自当知青开始的如歌岁月翻开了首页!
此刻,安卧的花局长竟十分同步地忆起了自个一生走过的路来:当知青那阵隔三岔五去偷农民鸡崽,竟无一次失手;尔后到部队当炊事兵,可临退伍都把握不准炒菜得放多少盐;进工厂当电工换保险丝摔下拌倒师傅受伤,被劳资科逐到子弟校去看大门;体育教师请假,老子这个退伍兵顶缺代课;所幸姐夫升迁副市长,靠他发话调到一国有商业企业任经理,长袖不善舞的花经理没去多久便花掉家底亏得一塌糊涂;无奈的姐夫只好将不争气的内弟扶上马调到招商局,且靠他全程相送代为招商引资的业绩混了个副局长。总而言之,统而言之,老子一生只扮演了一个角色:那就是四川人说的“戳锅漏”!
可在主持人口中,花局长当知青是董加耕式的好知青,当兵是雷锋式的好战士,当工人是王铁人式的好工人,最可笑的是把他这个在子弟校陪学生打了一阵子乒乓球的代课老师说成是蔡振华式的好教练,把企业利润整成负数的经理说成是陈光标式的慈善企业家,把一个排名最后的副局长说成是焦裕禄式的好干部!本来通篇皆褒可在花局长耳中听来却句句是贬,兼之肚子实在饿了急欲想结束这场闹剧咪西咪西,他便大声嚷道:如此多的光环,咋不把我弄到八宝山?顿时间,参加追悼会的一干人跑得没了踪影,倒是腿脚不便的阴阳先生大着胆子说,八宝山离这太远了,八台山倒近不知您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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