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婆婆死了。病死的。

　　姐姐的婆婆瘫痪了好几年，吃喝拉撒全要人照顾。前几个月，姐姐还硬着头皮做起很孝顺的样子，嘘寒问暖，端饭送水，倒屎倒尿，勤换衣被，等等。后来烦了，恶心了，不愿管她了，常常和牌友们血战到底，不管婆婆吃不吃饭，喝不喝水，拉不拉屎尿。婆婆常一天得不倒一口水喝一口饭吃，喊人无人应，拉得满床臭气熏天。好心的邻居看不惯，时不时端碗饭过来，舀碗水过去。姐姐知道了不高兴，白眼翻邻居：不要端饭给她吃，吃了屙得一床都是，臭得伤死人，懒得打整。邻居好心被当驴肝肺，自然也不好再管老太婆了。

　　家里穷，要供娃儿读书，姐夫常年外出打工，很少回家。他是“妻管严”，母亲瘫痪在家想管也管不了，随便姐姐在家折腾。三年多了，姐姐终于如愿，婆婆死了，听人说是摔下床没人管冷死的。姐姐解脱了，婆婆也解脱了。

　　按照当地农村的风俗习惯，老人死了要大操大办，才能体现后辈的孝道，否则要被人指背脊骨。姐夫风雨兼程，连续坐了三天多的长途客车，从沿海打工的城市赶回家，带着打工积攒下来的一万多元钱，硬着头皮，打肿脸充胖子，操办起母亲的丧事来，办得红红火火，有模有样。

　　姐姐对娘家兄弟说：出殡的头天晚上要热热闹闹的，不然别人要说空话。你请点看的，现在时兴请演出公司来唱一晚上。给姐姐挣个面子好不好！

　　娘家仅此一个兄弟。父母死得早，后家兄弟身体差，没有家业，差点打光棍，后来娶了一个二婚婶，带了两个娃儿来，她又超生了一个，还罚了款，本来穷的家庭就更穷了。

　　听姐姐这么一说，娘家兄弟心里就发慌。大女儿正在读高三，二儿子正在读高一，小儿子也在读初一，他正在为他们下学期的书学费、生活费发愁呢。眼看要开学了，上万元的费用还没有着落，哪有什么钱请演出公司来热闹，现在的物价高，没有三四千元是请不来的。

　　娘家兄弟和妻子商量，不请演出公司，他们也请不起，穷成这样了有啥面子，姐姐的面子该由她自己去挣，凭啥让他们帮她挣呢！再说人都死得这样不光彩，还有啥面子。

　　娘家兄弟卖了两只鸡，一百多斤稻谷，凑了二百元去姐姐家挂了一个礼。

　　姐姐大为不满，当着娘家兄弟的面骂道：啥子娘家哟，这样没面子。

　　兄弟张了几下嘴，终究没有说什么出来。

　　弟媳却不管那么多人，高声说：人死得这样没面子，还要啥子面子哟。笑死你的先人板板！你想倒娘家没有？为娘家做了啥子贡献？大女儿上大学那年差五百元，给你借，你还不借。左邻右舍都帮忙，你就这样做得出来！

　　姐夫怕闹起更没有面子，铁青着脸一把拉着姐姐离开了。

　　姐姐气得大骂姐夫，姐夫不想跟她吵架，让人笑话，径自走了。

　　姐姐打电话给女婿，口气强硬，要他请演出公司来演唱。女婿当然不敢违背丈母娘的指令，请了演出公司在出殡的头天晚上来演出。热闹倒是热闹，不知挣了多少面子回来。反正，姐姐觉得有面子。

　　当晚，娘家兄弟和弟媳送了礼，大夜酒席没有吃就回家了！

　　娘家兄弟的家和姐姐的家相距不远，一个在冲这边，一个在冲那边，喊一声都听得见。回到家后，那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嘈杂的人声、演出公司的高音喇叭声，五音不全的歌唱声，让他们心烦透顶，立即关紧大门，但声音还是溢了进来。

　　丧事过后，姐姐家的食物剩了不少，但她没有给娘家兄弟拿点过来，也没有叫左邻右舍拿点回去吃，通通倒进粪坑里。实在可惜！

　　这以后，娘家兄弟和姐姐家断了来往。偶尔，娘家兄弟在路上碰见姐姐，擦肩而过，相互没有问候和招呼，形同路人。姐夫呢，他抹不开面子，碰见舅子，还是打一下招呼，但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