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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游走<下>

时间:2009-08-22 18:08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晓七 点击:
现在的莲花大街,满眼是纸醉金迷的景象。夏季里,人们躲在空调室里,躲在虚拟世界里打发沉闷的时光,没有人再愿意到碧青的石头上纳凉了。何况,有些石头随着胡子的消失也消失了,他们就像清水池塘的鱼儿,谁也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花铃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光景,瘦弱单薄,语气里带着童稚。每当她拽着胡子的胳膊行走在莲花街上时,外乡人总把他们看成一对父女。花铃无瑕的美丽在我们莲花街上是数得着的,只可惜她瘸了左腿,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像是在荡秋千。因此,除了胡子外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美丽。 

  有关花铃的更多背景我是从妇女口中得知的。花铃的母亲在生下她后的第三天就早早地过世了,她父亲是个酒鬼,终日与酒为伴,后来又染上了赌博,祖辈留下的积蓄没过多久就被他挥霍一空。祖辈们传授他的一手出色的木匠活,也因他的好吃懒做,慢慢地生疏了。生活的拮据纵容了他暴躁的性格,花铃经常无缘无故地遭到毒打,她的左腿就是九岁那年被酒后失去理智的父亲打断的。后来,忍无可忍的花玲逃到姨妈家,从那以后她才彻底远离了父亲的魔掌。胡子为什么愿意娶花铃为妻是莲花街至今仍解不开的谜,日子久了人们习惯了他们的双宿双飞和恩恩爱爱,也就没人提起这个无关痛痒的话题了。总之,我们都知道花铃在胡子那里找到了真爱和幸福。 

  花铃的到来对胡子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现在的“春风文艺”不仅可以全天候开门营业,而且在摆放磁带的摊位旁边还多了一个水果摊。每当下午胡子去市区进货,花铃就坐在两个摊位的中间,一边看守摊位一边织着毛衣。花铃对待顾客比胡子更加热情周到,顾客们提出的要求哪怕有几分不合理她也不厌其烦地接受。没过多久,人们便敬重地称呼她老板娘了。 

  在他们二人的共同努力下,“春风文艺”像一首脍炙人口的曲子在方圆几公里内传唱开来。 

  “春风文艺”的蓬勃发展,王兰英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胸中的怒火愈燃愈旺。可她无力挽回大势已去的局面,只能坐在清冷的门前独自欣赏哀伤的戏曲。她既老又丑,又不善于经营,除了落井下石、卑鄙无耻的伎俩,也许真的黔驴技穷了。 

  “春风文艺”的衰败与胡子那两只锤子一样的拳头有着密切的联系。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母亲早早地把这个月的零花钱放在我书桌的抽屉里,我没顾得上吃早饭便跑到胡子那里还上个月欠下的钱。胡子穿着那身黑色西服,躺在一张红木摇椅上抽着香烟,眯着眼睛。摇椅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像百灵鸟的叫声一样清脆悦耳。还完钱后,我决定再买一盒新磁带,于是胡子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小兄弟,以后常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称呼我“小兄弟”,他叫得是那么亲切,那一刻我真要把他当成我的亲哥哥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花铃已经把新鲜的水果摆在木架上,低着头忙起手中的织针。我正要恋恋不舍地走开,这时一群染着黄发的小伙子朝着春风文艺气势汹汹地走来。他们嘴里刁着烟卷,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脸上刻着凶煞和挑衅。这群家伙正是我们校园里议论纷纷的“五虎”,为首的瘦子,脸膛上刺着一只白虎。据说,在夏季的池塘里每当他浮出水面,他后背上的"猛虎下山"就活灵活现在池塘边纳凉人的眼前。他抖抖身子试图甩掉后背的水珠,那只猛虎便竖起毛发,吼叫着就要扑向前方的猎物。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 

  附近的商贩闻讯丢下摊子就往“春风文艺”赶来,他们不知道一向谨慎、稳重、勤勤恳恳的胡子是如何得罪这帮家伙的,好奇心加快了他们的步伐,却挡住了我迈向学校的脚步,我决定待在这里看个究竟。 

  “砰”的一声,瘦子把一盒刚开封的磁带砸在玻璃柜子上。花铃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倒吸了一口气,手里的毛衣应声落地。 

  “老板呢?”瘦子大吼着,后面的几个家伙抱着膀子、歪着脑袋附和着,“老板呢?” 

  花铃被他们凶煞的面孔和粗野的喊叫吓住了,她扭过头朝屋里面躺在摇椅上的胡子结结巴巴地说,“胡……胡……胡子……”。 

  胡子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只见他熄灭烟头,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 

  “请问几位是找我的吗?不妨到屋里坐坐,要不先抽根烟?”胡子从烟盒里掏出一把香烟摆在他们面前。瘦子冷笑了一声,抬手打掉那些香烟。 

  “你就是胡子,胡老板?”瘦子吹胡子瞪眼地说。 

  “对,我就是胡子,老板倒称不上。请问几位是?” 

  瘦子转过脸对后面的几个家伙说,“兄弟们,看到没有,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胡老板,莲花街上的大人物……”瘦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引起了他们的一阵哄笑。 

  瘦子收起笑脸,重新拿起那盒磁带,在柜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 

  “胡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前些日子你卖给我的磁带怎么是空白的?你这里好像是不卖空白磁带的。你给个说法?”瘦子把摔破的磁带往胡子面前推了推。 

  胡子记忆中从没有过这个人,他们也从来没到这儿买过磁带。这明显是在找茬,围观的男女老少都看得很清楚,就连刚入莲花街不久的花铃也能看得出这是一群地痞无赖,她躲在胡子的身后推着他的胳膊,暗示他不能退让。胡子虽然不知道这群家伙的来历,但他很清楚,得罪了他们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真不好意思,这仅仅是意外。我再给你换一盒,你看着随便挑吧?我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胡子陪着笑脸说。 

  “意外?胡子,你***还真能装蒜?”瘦子向后面的几个家伙使了个眼色,他们每人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盒刚开封的磁带,当然也都是空白的。 

  “胡子,这也是意外?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瘦子瞪圆了眼睛盯着胡子。 

  胡子目瞪口呆了,他木然地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句字,只是不停地咂嘴、晃脑袋。这时,我看到其中两个家伙亮出了藏在腰际的棒子,我为胡子捏了一把汗。 

  “胡子,你说,该怎么办?”瘦子的声音高了八度,带有最后通牒的意味。 

  胡子依旧是沉默无语,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抽烟,不停地挠头。我既可怜胡子的尴尬和狼狈,同时又为胡子的懦弱感到气恼。我想我若是他,一定会冲上去把他们打得片甲不留。周围人群里唏嘘声、哀叹声响成一片,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想上前帮他解围,却被他们的女人死死地拦住了。 

  胡子抽完两支烟后,站了起来,我以为他会冲上去揍他们一顿,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甩着手臂无奈地说了一句: 

  “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胡老板,果然爽快,兄弟们砸了他的店!” 

  在瘦子的一声令下,这帮混蛋像饿狼一样举起棒子蜂拥而上,转眼间玻璃柜子就支离破碎了,花铃的水果摊子也被踢翻,苹果、梨、橘子滚得满地都是。在此过程中,胡子一直蹲在地上不停地抽烟,从没抬过头。 

  这群禽兽打砸完以后,得到了某种快意,也得到了满足。在他们拍拍手准备离开的时候,花铃像一条疯狗一样箭步冲了上去,她抓住瘦子的手就拼命的咬,直到咬得鲜血淋漓。瘦子杀猪似的喊叫着,并奋力踹开了花铃。瘦弱的花铃像个皮球一样,滚了两米远才停下来。 

  那几个汉子义愤填膺地攥实了拳头,准备像牛一样冲出去,还是被他们的女人死死地拦住。 

  胡子平生最恨男人打女人,何况这是打自己的女人。在我狠狠咒骂胡子的时候,我看到胡子迅速从地上跳起来,我感觉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大魁梧。 

  胡子提着两只拳头,冲到瘦子面前。瘦子先发制人地挥去一拳,他一个侧身,瘦子扑了空,重心失去了平衡。胡子顺势用左手抓住瘦子的头发,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右臂上,一拳过去,鲜血如注般从瘦子的鼻子里流出。瘦子瘫倒在地,举起双手表示求饶,胡子依旧不肯罢休,用左手把他抓起来,正准备再重重打上一拳,身后四根明晃晃的棒子挥了过来。胡子丢下瘦子,回过身来,握紧两只拳头,胳膊上暴起的青筋不停地颤抖。那四个家伙有些胆怯了,伸出的棒子又缩了回来,面面相觑。胡子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往脑袋上狠狠地砸去,砖头一分为二。胡子拍了怕脑袋,又拾起一块砖头,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去。那四个混蛋见此状,扔掉棒子,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胡子又重新抓起瘦子拼命地挥起拳头,他一边打一边骂着,“狗娘养的,敢打老子的女人,老子打架的时候,你们都还穿开裆裤呢!”。 

  谁也数不清胡子到底向瘦子挥了多少拳头,当人们拉开胡子的时候,他的手不停地在发抖,瘦子的脸已经血肉模糊。 

  “空白磁带”一事让莲花街的居民出了一口恶气。在一部分人为胡子的骁勇善战竖起大拇指的时候,更多的人为胡子忧心忡忡。瘦子不是别人,正是固荣镇镇长的表侄子。也有人责怪胡子当时不应该大打出手,但这种说法立刻遭到了周围人的反对,在那种情形下每一个稍有正义感的人都难免要拔刀相助,何况他们砸的是胡子的摊位,打的是胡子的女人。 

  这天中午,一辆黑白相间的警车开入莲花大街,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莲花街宁静的长空,也给父老乡亲们带来了慌乱。在胡子镇定从容地踏上警车之前,他一直在安慰浑身发抖的花铃,“玲儿,别担心,他们只是叫我去谈话。晚上早点做饭,等着我回来。”花铃哭哭啼啼地拽着胡子的胳膊,她不敢松开那只强壮有力的胳膊,她害怕一松手又要陷进童年的恶梦里。胡子把她揽入怀中,嘴角堆起微笑,眼睛里闪着泪花。两名穿黄绿色制服的警员终于拆散了他们,强拉硬拽地把胡子拷上了车。 

  这年的春天,漫步在清水池塘的堤岸上,经常能看到夕阳下树木绿意盎然的倩影,白鹭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黑色的鲤鱼在水中甩着尾巴向远处游走。偶尔也能看到花铃站在春风里翘首期盼,她盼望着丈夫早日平安无事地归来。 

  胡子被抓走以后,我们都注意到王兰英简直变了个人。她披散开从前紧束的头发,经常穿一件天鹅绒上衣,在集市的日子里她还要对着梳妆台描眉、打眼影、抹口红。与王兰英臭味相投的人总夸奖说,“王老板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呐!” 

  为了赎回丈夫并且赔偿瘦子高额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花铃痛心以低价卖掉了所有的磁带,也卖掉了音响、红木摇椅、电视机和胡子用心血挣来的摩托三轮车。现在,“春风文艺”剩下的只是一张招牌了。它在夜色中以五光十色证明着曾经的辉煌,也在缅怀过去受人瞩目的岁月。每当夜晚,人们遥遥地看到那片明亮,心里难免会生出悲凉。 

  胡子终于被释放了,他是莲花街街头下的车。他紫青的脸上带着伤疤,清癯的脸庞生长着一片狼藉的胡须,彷佛已经年过四十。他沿着熟悉的街道默默地往里走,没有一个人上前问候一声,“胡子,回来了啊!”。短短的三个月,恍如隔世,已经把人们的记忆弄得不知所措。 

  胡子走到清水池塘的岸边时,看到花铃正坐在水边,抱着双膝向远处眺望。他移动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花铃身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铃儿,我回来了。”花铃回过头看到胡子的身影就泪眼模糊了,她一下扑到胡子的怀子,“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胡子把花铃抱起来,轻声对她说,“铃儿,我们回家吧!”花铃挣脱开胡子手臂,跳了下来,红着眼睛说,“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还有你吗?”胡子又把她拥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头。 

  夏至日后的一个黄昏,胡子推着一辆板车,上面放着两只黑色包裹,“春风文艺”招牌,悄悄地离开了莲花大街。在此之前,房东李桂枝再三挽留,她和莲花街所有纯朴的居民的想法如出一辙,她希望有一天“春风文艺”能够东山再起,房租可以减半。胡子想得很清楚,即使这样两手空空的他也无力支付,更不用说东山再起了。过去开音像店的梦想在他心里已经冷了。 

  胡子的新居在固荣镇东南方向一片废弃的院子里,房子虽说有些破旧,收拾干净以后还是适合居住的。为了维持生计,花铃在建安煤矿附近的餐馆里当起了服务员。餐馆的老板以前经常到“春风文艺”购买磁带,那时候花铃待他很热情,总是把质量最好的磁带留给他,因此老板待她不薄,还是像她当老板娘的时候一样尊重她。此时对胡子来说,适合他的工作也许就是下井挖煤了。不幸的是,建安煤矿的那些招聘人员曾经都受过瘦子的好处,面试的时候,他们直接把胡子拒之门外。 

  这条路断了以后,胡子便无所适从了。起初,他想过要离开莲花大街,离开固荣镇,到市区寻找生路,他的一身蛮力气在建筑工地上是有用武之地的。可是,工头听说他是胡子的时候,便婉言谢绝了。胡子万万想不到,“空白磁带”一事让他的臭名比“春风文艺”的美誉传得更远。当胡子第三次被工头谢绝后,他开始怨恨自己那对惹祸的拳头,他一想起工头的那副恶毒的嘴脸,便举起拳头朝院子里的老树拼命地挥去。胡子第七次被谢绝以后,他的愤怒变成了平静的绝望,他整天躲在黑暗的屋子里抽烟发呆,偶尔趁着夜色到莲花街上打回半斤散酒,在昏黄的烛光下独自消愁。胡子的身体日渐消瘦,脸色像餐巾纸一样苍白,从前人高马大的胡子现在看起来几乎矮了半截。花铃每天都回来的很晚,她总记得把客人没动过筷子的鸡鸭鱼肉打包后带回家,让胡子补补虚弱的身子。她还经常开导胡子,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生活中,人这辈子谁没有点坎坷?只要我们齐心协力,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搬回莲花街,重新把“春风文艺”的招牌挂起来。 

  在鱼肉的增补和花铃有力的开导下,胡子渐渐恢复了体力和精神,不再终日闷在屋子里。他一有空便走到院子的角落里,拿起铁锹去刨脚下的黑土。那块黑土不知道被他翻了多少次。花铃不关心他到底想在泥土里寻找些什么,只要他有事可做,她就不担心了。 

  那一年中秋节的晚上,当人们吃着月饼,对着明月思念远方亲人的时候,莲花街的广播向人们传来一则喜讯:为括大莲花集市的规模,经镇党委研究决定,用建安煤矿的煤矸石填平莲花街两旁的池塘,本通知明日执行……广播还没有结束,妇女们已经在算计着煤矸石山里藏有多少煤块,废旧的金属和电缆线了。 

  第二天清晨,一辆辆笨拙的自卸车像开荒牛一样挺进莲花大街。发动机的轰鸣声吵醒了沉睡中的男人,他们迷迷糊糊地骂了几句又进入了梦乡。此时,妇女们已经站在清水池塘边等待许久了,她们有的挎着篮子,有的掂着麻袋,另一只手都握着一把锄头。黑色的石块潮水般涌进池塘里,在水面上激起阵阵浪花。她们欢呼雀跃地冲上刚卸下来的一堆煤矸石。这一刻,时间意味着金钱。因为她们几乎都能在里面找到大小不等的煤块以及数量不同的破铜烂铁,有些腿脚不灵活的妇女因为着急掉进了水里,也有妇女在慌乱中把煤块丢在别人的篮子里,她们甚至因为一块煤块或者二两破铜烂铁发生口角之争。这是我见过的最为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也是最为疯狂有趣的劳动场面。然而,没有人为眼前逐渐消失的清水池塘而痛心,更没有人为水中鱼儿的生存感到担忧。 

  如果花铃不加入那支疯狂的队伍,也许今天我们还能看到“春风文艺”耀眼的招牌。刚入寒冬,花铃的老板因为一次意外的手术,匆匆赶往省城,餐馆也就暂时关闭了。胡子听说花铃要去莲花街捡煤块,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为此他们大吵大闹了两天。可是,几个月来,胡子连抽烟的钱都要向花铃申请,他的理直气壮自然就微不足道了。后来,他看到花铃总是满载而归,墙根的煤块越堆越高,他手里也经常有十元八元不等的零花钱,他对花铃去捡煤块的态度由默许转变为了支持。在花铃的极力地劝说下,他决定与花玲一起去捡煤块。 

  那一天,我最后一次看到神志清醒的胡子。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头戴一顶黄色草帽,一手握着锄头,一手提着麻袋。当妇女们疯狂哄抢的时候,他扭扭捏捏地跟在后面,拾起别人落下的煤块放进麻袋里。在两辆自卸车的间隙里,他总是远远地躲着那些妇女,把帽檐拉低,蹲在岸边抽烟。若是看到朋友恰好经过这里,他便迅速躲到附近的厕所里。在花铃紧张的忙碌之余,她不停地瞪着眼睛责备胡子。 

    当胡子又躲进厕所的时候,下一辆自卸车嗡叫着开了过来,人们远远就看见自卸车的脊背上趴着一块硕大无朋的煤块,煤块旁边还围绕着一团铜制电缆。我看见他们都把手里的工具扔在了一边,你推我搡地涌向缓缓开来的自卸车,拉开架势,眼睛里冒着金光。黑色的洪流倾泄而下,第一个冲上去的不是那些腿脚灵活的妇女,是花铃。她简直是纵身扑了下去,她扑倒在那团电缆上,并紧紧抱住了那团电缆。周围的妇女看到花铃的那股拼命劲,愣住了脚步。正在花铃洋洋得意的时候,那块硕大的煤块滚了下来…… 

胡子听到一声悲惨的尖叫,急忙从厕所里钻出来,这时人们已经把花铃抬上了岸,瘸腿的美丽姑娘-花铃已经不省人事。人们发现,她除了怀里抱着那团电缆,右手还紧握着一样东西。那不是硕大无朋的煤块,也不是一块闪亮的小煤块,那只是一块黑色的煤矸石。 

  从那以后,胡子便从莲花街居民的视线里消失了。据说,胡子时常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色大衣,头发脏乱,满脸污垢,在贯穿固荣镇的那条柏油马路上来回地行走。也有人看见,他在酷热的夏季,头戴一顶厚厚的帽子,身穿黑色大衣,脚下拖着一双笨重的棉鞋,蹲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 

  第二年的暑假,我顺利考取了市区的一所高中。在往返于市区和固荣镇之间的客车上,透过玻璃窗,偶尔能看见胡子沿着柏油路缓缓行走。他依旧穿着黑色大衣,嘴巴不停地蠕动着,像是在骂骂咧咧,又像是在哼唱流行歌曲,他的背影孤独而又清冷。我曾经假想,如果胡子没有变疯,他或许现在已经成为一位流浪歌手了。 

  现在的莲花大街,满眼是纸醉金迷的景象。夏季里,人们躲在空调室里,躲在虚拟世界里打发沉闷的时光,没有人再愿意到碧青的石头上纳凉了。何况,有些石头随着胡子的消失也消失了,他们就像清水池塘的鱼儿,谁也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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