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飞鸣,海浪轻逐,他与她,赤着脚,缓步在海滩上。 她在前头走着,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那转过她那张恬静的脸,看着他,笑了笑,嘴角荡起两汪水涡。他醉了,痴立着,看着她站在海水里,袅袅婷婷,似洛水之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但无论怎样形容,都无法比拟得了他眼中的她……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约会,他痴望着她,心如潮水涌动。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张爱玲说的,缘份。 所以,隔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还能遇见她。 年关回家,挤压压的大巴车上,他与她的座位竟连在一起。久别后,不经意的重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嗨!你怎么在这里?”那种激动,他与她,几乎要雀跃相拥了……然而激动过后,归于平静,反倒陌生了起来,他与她的脸都飞着红晕。 “你回家过年吗?”她用柔柔低低的声音询问他,眼眸透着惊奇,粉红的脸,微微的兴奋。 “嗯,你也是吗?”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他整整思念一年的女孩。 “砰砰”他的心闯进了一只小鹿,蹦跳着,寒冷的冬天里,他手心竟出了汗。那张美得令他窒息的脸,使他心脉紊乱。不敢看她,他的眼只好望着窗外,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虽然,心中有过无数次的期待,期待能再次遇见她。无数次的想象,想象遇见她的情景—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到他思念的窗口上,停靠在那里,伴着清风,明月。他上前去,轻轻地向她打招呼:嘿,原来你在这里。说不清的宿命的缘。 然而真地相遇了,竟无语了。那些想了无数次要对她说的话,面临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他的心也摇摇晃晃地。恍惚,似梦,身边的女孩,是真坐在身边?抑或,太深的思念,他产生了幻觉。 一路上,他的眼都看着车窗外,似看风景,只是偶然想起什么问题,才回头问她一下,其余的时间,他只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往日回家,他都觉得太久太久,此时他却愿意一路这样颠簸下去。偌大的一个车厢,嘈嘈杂杂一堆的人,可以一概不见了,车里,仿佛只有他和她坐在那里。他愿这样坐着,一生一世。 临下车了,他开口问她,什么时候回省城? 大概初三吧?依然是低低柔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令他心醉。 哦,我要初五回去。她没问他,他只好自言自语。 各自拎着行李,他与她,道了个别,便个走个的路。而他的魂却随她而去。 他失魂落魄地游移着双脚,慢慢地走着,想起,一年前,与她,初次相识。 初次,见到她,那时她刚来医院实习。他虽才二十四岁,但已是这家省级医院的医生。他与她的带教老师是对班。她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口罩,因为个子又高又瘦,站在一堆的实习生中,显得有些拘束。他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下了班,他脱下白大褂,清清爽爽地走出科室,迎面走来一个高挑的女孩,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鹅蛋脸,麻花辫子缠绕在胸前,T恤衫,牛仔裤裹着修长的双腿。她走着,像一串跳跃的音符。 他疑惑着,似曾相识。怕她羞涩,不敢多看。他低了低头,眼角带着她的衣袂,与她擦肩而过。隐隐一阵茉莉香,直达他的心扉。 再次见到身穿白大褂的她,那口罩与帽子之间,乌黑的眼眸,他认出她就是那个麻花辫高个女孩。 此后,他时常默默地关注着她,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孩,与患者交流,她轻声细语,像涓涓细流,即使他站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也能感知得到她的温柔。 见他,她总是低了低头,避开他的眼。他不与她对话,她也绝不轻易开口。只在偶然的对话中,得知她与他同乡,而且同在一个小镇上。 他,俊朗、豪爽、清明、像一颗挺拔的青松,苍翠劲直。他的书柜里有着一叠的情书,这些都来自他所在的医院,许多年轻护士之手,他全都原封不动,他不想知道她们是谁,这样他才能泰然处之。他有他的选择,他要追求他所追求的。 她的出现,他的心起了涟漪。但她毕竟还是个未从卫校毕业的女孩,在他还未确定他心的航向之前,他不想伤害她。 实习结束了,她离开了医院,从此他的心便不再完整,她带走他一半的心。 她没再来医院,他也没去找她。虽然他知道她的学校,但他不想惊扰她。他想,再等一段时间吧,如果被她带走了那一半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回来了,说明他对她只是一时的爱慕。 谁知,这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也有过几次,徘徊在她校门口,但终究还是没进去找她。他只好在繁忙的工作中遗忘了自己。 没想到还真地遇见她了,在年底回家的大巴车上,这令他欣喜若狂。他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但他没有,连一句对她表好感的话也没有。也不知为什么,他会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机会,也许有太多的顾虑,家庭的,工作的,他向来不是个冲动的人。虽然此时,他有些明白了心的航向,但他还是个年轻的舵手,在他还未确定他是否能抵抗了风风雨雨的袭击时,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是怕承担不了,是因为爱,所以他小心谨慎。如负她,他宁可负自己的心。 真是冥冥注定的缘。初三的那天,医院有事要他提前回去顶班。拥挤的大巴车上,他竟又遇见她。她站在车头,抹着泪。他叫了她几声,她没理他,正专心致志地哭着。他忐忑了起来,她的泪“啪啪”落在他的心里,拍打着他的心瓣,令他的心不能正常的跳动。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挤到车头,不容置疑地一把抓住她,把她按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站在她的身边,默默看着她低头哭泣的样子。 那时,他好想紧紧地拥住她,她是他生命的琴弦,没有她的伴奏,他将五音不全。 还是没有留下她的通讯方式。因为她始终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只一味地低着头,并不理他。车至中途,有许多人下车,车尾多出许多的空位,于是他便坐到后头去,他不能跟他的腿过不去,毕竟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车至省城,下车,她回头与他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几次想叫住她,但终哑然。他惘然若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再次与她擦肩而过,他是在考验月老的信心吗?多次抛到他手里的红线头,他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缘份,前生500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而他与她,一次又一次的相遇,这又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缘! 难道他还在怀疑自己的感情吗?不,她是他心的航向,她是他的启明星,她在指引着他,此时的他已不怕风风雨雨的阻扰,因为爱,使他的内心变得强大。 但他怕炽热的爱灼伤了她。如果伤她,他宁愿伤自己。 终于,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去找她了。到她学校,她已人去楼空。询问学校的门伯,才知道她毕业了,回乡去了。此时他,已不能坐等,再次的相遇了。没有她,他的心将居无定所,终日漂泊。 寻寻觅觅,有意无意,只要他有回家乡。还好知道她与他同在一个小镇上。 大街,小巷,公园,河畔,他一一走过,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他一定要找到她。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她人在何处?众里寻她千百度。他漫步家乡的河畔,心如凄风苦雨。 蓦然回首,她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世上最令人荡气回肠的邂逅。 他见到她的那瞬间,他眼里的所有的一切全都刷白了,只剩下一个她:衣袂飘飘,飘飘若仙。 他的心窜出了他的喉,他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叫她,没有回应,再一次大声叫她,才回头。见他,她惊立不动。 柳枝柔柔,浅浪弥弥,愁肠寸寸。他与她,肩并肩,走着。 找到工作了吗?他问。 嗯,在镇医院里。她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