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月还没到，蛤蟆坝的男人就去山上采石，叔是随那些采石的男人一同去的。忙月里，那些男人回来，叔就回来。

　　嫂天黑前就倚在破败的门板上看见叔回来。

　　身材高大的叔的脚步一步接一步迈得挺急，到嫂的屋前就稍稍停了下来。

　　叔就喊一声，嫂呃。

　　几乎同时，嫂也看见了叔，就应一声，呃。

　　嫂就跟平常一样进屋，接开锅，端出饭菜。那饭菜还冒着浓浓的热气。

　　叔也跟平常一样进屋，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坐在桌旁。

　　嫂是看着叔一口一口地扒饭的。

　　嫂问，采石的场子上吃亏了？

　　叔咽了一口饭，点了一下头。

　　反正忙月里要回来种地的，就不去了叔？嫂的声音在叔的耳旁响起。

　　天一黑定，叔说，要走呃。

　　嫂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不早了叔，你走，嫂说。

　　叔就一步连一步地走进了黑夜。

　　天一开亮，“轰”的一声响，之后，叔就随那些男人在采那些被炸药炸得乱七八糟的石头。

　　工休的时候，老板过来跟叔说，你嫂，没对你意思过？

　　叔不开口，坐在乱石上，像一块不动的石头。

　　老板又说，你嫂不易呃，愿意的话，我多给你一月的工钱。

　　叔仍不作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甩出两丈远。

　　石场上有人喊开了，开工了开工了。

　　叔就开始搬那些沉默的石头。

　　眼前的雨在胡乱地下着，叔的脸上身上是水，裤腿上的水也在不停地流，叔用手撑一簇树枝挡雨。

　　叔这次回来的路上走得比以前更急。

　　叔想，嫂子那么多次倚在门前等自己回来，莫不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

　　嫂这次没站在门前，就因为眼前的这场雨。

　　嫂子的头让上次的风一吹，有点儿晕。

　　嫂子在床上躺着，听着外面哗啦的雨声。

　　叔这次双脚站定门前，用最洪亮的声音喊了嫂子。

　　嫂——子——

　　嫂子听见了，嫂子听见了散在雨中的叔的喊声。

　　呃！嫂子用最大的声音答应了叔。

　　叔进屋来。

　　嫂子起来找出了叔他哥的衣，一件一件拿出来。

　　穿上！嫂吼一声。

　　穿上叔他哥的衣，叔极像嫂自己的男人了。

　　叔猴急地说，嫂，这次不走了。

　　嫂看了看极像自己男人的叔，问，为啥？

　　叔说，采石场的老板说你过得不易。我愿意。

　　嫂看了看极像自己的男人的叔，说，叔，饭菜，我替你做好了，吃了就走。

　　要我走，就不吃，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牛。

　　叔铁了心。

　　嫂又看了看极像自己男人的叔，说，有些事，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你需要个帮手，叔的理由再一次坚决。

　　嫂看了看极像自己男人的叔，说，你这次走了，过了忙月，我就答应你。

　　叔说，眼看忙月就到了，我不等了。

　　嫂说，杂种的，那你就拿嫂子不当人。

　　叔退了出来。

　　牛着的叔一下子就没了精神。

　　叔脚步缓缓地走入了雨中。

　　忙月就来了，家家户户在种地，空旷的地里就嫂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耕地，地开外，有人问，叔他嫂，叔咋不来呃？

　　嫂回一句，叔在采石场干活呃。

　　过了忙月，叔带回来一个女人，有人说，那女人是叔的媳妇儿。

　　叔把那女人带回嫂的屋子来，那女人便脆脆地叫了一声，嫂呃。

　　嫂望着眼前的女人和叔，破口两句，杂种的！你嫂那几年的心事算白费了……

　　叔和叔领来的女人半句话不说，痴呆地站在嫂面前。